2010年6月27日 星期日

人物訪談:陳朝興教授 - 中華民國藝評人協會理事長

小簡歷:
中原理工學院建築學士
國立台灣大學工學碩士
國立台灣大學工學院博士課程
美國威斯康辛州立大學 密爾瓦基分校博士課程
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 Ph.D. Program, School of The Arts and Architecture, UCLA



陳朝興老師()與藝術家黃贊倫()於座談會現場


專長
藝術評論、藝術策展、文化理論、美學理論、文化創意產業

曾任
樹德科技大學建築與古蹟維護系 副教授
中華民國視覺藝術協會 第一、二屆理事長
台北市立美術館美術教育研習班教師
美國威斯康辛州立大學密爾瓦基分校 講師
財團法人台灣原住民文教基金會研究員
AICA國際藝評人協會國際正會員
AICA World Congress 2004 Taiwan 世界年會榮譽會長

現任
中華民國藝評人協會理事長
國立臺灣美術館典藏委員
中華民國景觀學會認證景觀師
大葉大學設計暨藝術學院 教授
中原大學景觀系 副教授
交通部鐵工局環境景觀總顧問
澎湖縣政府都市設計 都市計畫委員
AICA Taiwan藝評學報總編輯
日本CIPD規畫設計創意株式會社設計總監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 UN)國際藝評人協會(AICA)副會長
獨立藝術策展人


問:一直對您從小到大的藝術背景很好奇,當初是如何從台大土木碩士的背景,進入藝術策展評論的專業領域?
陳:我原本是學音樂的,從小到大主修鋼琴,學習作曲和指揮,也擔任過合唱團、交響樂團的指揮。考大學時本來想唸音樂系,但母親對於出路有所擔憂,所以我便就讀物理系。那時合唱團裡有個很漂亮的女生唸建築,所以我第一年就轉建築系了(),這其實也是一門藝術,後來我在藝術學院的領域涉獵較多,因為建築題材在美國是屬於藝術學院。

我小的時候,父親便得過日本天皇獎的繪畫獎項,也持續有創作,認識很多繪畫的朋友,所以我從小沒有特別到畫室學畫,幾乎都跟爸媽的朋友,到他們的畫室請教。真正進入藝術領域,是受到李石樵與李德老師的啟發,我跟李石樵老師學油畫,也跟李德老師學人體繪畫,很多美學理論也受李德老師的影響。顧重光、劉其偉老師都曾在建築系教書,也因為這個關係跟他們有所接觸,在這個情況之下,他們也曾建議我去學純美術,但我還是花很多時間在美術和音樂上,同時也在傳統美術技法上有些學習,因為建築系本身也需要繪畫的基礎,所以兩邊都有學習到。

一直到美國求學時,在很多學院裡做了一些創作,也練習雕塑,也跟吳讓農先生學陶藝,每天都做不同的練習,所以對藝術領域更熟悉了。雖然我不是唸美術系,而是建築系,可是在美學的養成過程裡,我幾乎是在美術學院裡學習紮實的功夫,念了很多藝術理論方面的書籍,因此我也是比較早做到跨領域的部分,把音樂、美術等不同創作媒材作出一個整合。建築本身也是跨領域整合的學科,對我的藝術養成有很大的影響,特別在理論方面,像藝評的養成便是我在美國UCLA就讀的時間,常常找藝術史,幫藝術家辦進駐計畫工作,所以開始在美國一些雜誌裡作藝評工作,也在Asian Art NewsAsian Pacific News裡幫藝術家做專述。由於我大部分時間是在美國長大,所以運用在語言上的優勢,替很多華人藝術家處理英文上的溝通與翻譯,因而認識了很多國際上的藝術界朋友,這對台灣藝術家也是不錯的網絡關係。

問:感覺是個很自然的過程。
陳:對,很自然的過程,因為台灣在藝評和策展工作上是比較晚開始的,而國外是很早就有了。所以當自身在藝術創作上的訓練,加上到國外學習理論之後,在那個環境下開始接觸藝術評論,同時對策展產生很大的興趣,也更接近了當代藝術的範疇。回到台灣後,我發現很少人從事這方面的工作,觀念也比較保守,所以我便以我在國外策展的經驗,強化了很多新觀念。

1990年時,我提出了Art Industry(藝術產業)的概念,那時在雜誌上還出現筆戰,有人認為藝術怎麼可以產業化,被工業化?但這個概念在國外很早就這樣談了。由於我接受較多國外概念,但是很多台灣的前輩,也看清楚這些東西,希望我能夠提供一些看法,對台灣貢獻一些幫助,因為這樣而讓我有機會跟台灣的藝術家前輩互相對話。後來我有個朋友開了「彩田藝術中心」,認識了更多藝術圈的人,那時寫的藝術評論,讓很多藝術家印象深刻,他們也很喜歡我也可以寫英文藝評,所以後來我也在幾個雜誌裡開設專欄,專門寫藝評文章。

問:一直到現在,您還保有創作的習慣嗎?
陳:還有的,其實藝術家、藝評人、策展人是三位一體的,我也參與公共藝術、策展和藝評工作,在行政上也是。

問:您在設計藝術學院、建築古蹟維護、視覺藝術、文化產業系所都曾擔任教職,也曾帶領學生到工作室拜訪藝術家,這樣身體力行地帶領週遭的人認識藝術是很可佩的。
陳:我主要的概念,是希望台灣對藝術產業的視野要有更多的開放,不要狹隘於殖民主義、西化下的藝術觀點,而能真正注視到多元文化。這不是談在地不在地,或爭中國文化還是台灣文化,因為兩者都太模糊了,而就是多元文化的觀點。台灣是很豐富的文化基地,融合了荷蘭、西班牙、原住民、閩南、客家,這些文化都應該被發展,而且發展得更好,本土文化反而是個模糊的概念。


問:這是促成您去年策畫《福興國際雙年展》的動機嗎?認為亞洲的概念不應該被主流化,而應盡可能地多元呈現。
陳:沒錯,我覺得早期殖民主義概念下的藝術文化是一種畸形的發展,台灣應該走出以前年代的東西,找回自己的道路,這個道路應該是回到每一種非常精采的文化源頭,讓更多人有分享的機會。


問:《福興國際雙年展》特別選在鄉鎮區舉辦,有何特別原因?過去您策辦過的展覽似乎也大多在歷史感濃厚的地區?
陳:因為台灣很多展覽資源都在台北發展,這是我很反對的,因此我特別選擇到中部去(南部現在也有很多展覽),我認為中部是台灣早期的米鄉,這有它一定的歷史發展過程和地位,因此我用一府、二鹿、三艋舺這些早期海港城市之間的連結來發展。之後我也希望到台南策展,希望透過國際策展方式,讓大家重新了解荷蘭文化、西班牙文化、早期巡府來台所創建的南部文化,將這些歷史建構變成一個台南經驗。我想透過策展方式,重新解構台灣的歷史,這樣的展覽方式不是只看台灣,而是看別人如何看台灣,或如何看待台灣發展過程中跟異文化之間的關係。

我策劃的展覽中常會有不同年代的藝術家,也可以看到讓國外的人如何看待亞洲藝術或台灣藝術之間的關係,這會使台灣的多元文化面貌更豐富。下一步我可能有機會在台南作一些呈現,在台北我也不希望只做台北市,而希望可以作早期大漢溪流域週遭的地區,像新莊、萬華、三峽這些依據早期台灣文化跟外面接觸的發展,例如九份礦業跟外面的關係,這些展覽我想都會很精采。台灣舉辦的雙年展,應該也要融入更多與當地對話的元素。

問:《福興國際雙年展》探討的是當代後殖民部分,因為本身文化的關係,後殖民與自我定位的元素也常在很多藝術家作品中呈現。我們現在應該已經脫離之前的時代,進入另一個階段,在全球化的流通觀點下 (科技文化也是一種殖民) ,找到自我定位之後,我們還能更深入探討的是什麼?
陳:這其實是台灣非常關鍵性的問題,我們一直覺得「後殖民」似乎是個曖昧的名詞,在我看來是不然,這是非常確定的。舉例來說,現在新加坡的設計、文化產業作得很好,也有很多創造性的東西;日本人在作文化創意產業時,前十年都在作日本的慣習文化調查,一個社區、一個社區的研究,他們不從日本文化概念出發,而是從每個區域的小鄉鎮裡,從中找出真正的文化性格,再發展到文化生產,然後藝術生產,這樣出來的氣質與新加坡發展出來的是不同的。新加坡創造出國際化的文化生產,但其實沒有新加坡的獨特文化,沒有獨特文化身分下,還是做得很好,但嚴格說起來,新加坡還是被殖民的。

台灣長期處於被殖民的狀態,本身文化常有跟外面文化交流的關係,這是很好的,但在之中我們沒有找到跟別人相異且能並存在自己文化產業裡的元素,因此很多台灣文化的支流便這樣慢慢不見了。不論是客家、河洛,還有快被吞噬的原住民獨特文化,這些都應該重新被啟動和認識,當台灣本身文化內容豐富以後,再跟所謂當代性的藝術文化產業結合,就會出現非常有質感的東西,這樣具有強烈文化身分的狀態,也是別的國家文化無法複製的。

問:之前您在美國常策劃藝術家進駐的展覽,回台也曾策劃馬祖北竿的藝術家進駐活動、2001年澎湖地景藝術節等。藝術家透過創作和當地對話,想與當地居民有直接的互動與影響,但在這樣的活動下,當地一些特有的文化或元素也往往帶給藝術家改變。這樣看來,藝術家反而容易透過這樣的活動,從中擷取創作元素,回歸到作品上的改變?
陳:藝術家進駐不一定是藝術本身,而是撥弄,是對地區文化深根意識的挑逗過程。我一個朋友是寫小說的,他在威尼斯作藝術家進駐一個月,都在寫威尼斯日記,藝術家對當地的認識,在這之間的碰觸所引起的迴響,可以提出當地人不會注意的想法與反應,讓居民開始思考、重新思索,這是一種啟動的動作。馬祖北竿的藝術家進駐活動,當年因為這個進駐計畫,很多媒體也進駐到馬祖芹壁村,讓很多人重新認識馬祖,甚至後來有人願意回去重建自己的老房子,因為他看到了馬祖對他的意義,找到了自己的文化意識與身分。

之前我擔任第一屆花蓮國際石雕節的評審團召集人,便跟他們提出很多創造性的做法,讓藝術家與民眾有很多對話,活動辦的成功之後,所有的花蓮人都去了解這個東西,也重新對雕塑有了認識。澎湖也是透過地景藝術,讓人重新認識這個區域,如果將來可以變成國際上的重要節慶,讓不同的對象都可以來認識、關注澎湖,這樣才會有意義。我做這些活動的目的,不是要彰顯藝術家,而是為了當地的人可以看到自己的文化特徵,透過很多人的探索,重新去認識自己的城鎮,讓這個地區持續擁有非常好的創意,也讓很多失落的第三空間可以重新生活化。

問:您也參與公共藝術的部分,這樣透過藝術介入空間的活動,除了在藝術家進駐計畫方面,可以較直接與居民有所互動之外,公共藝術的規畫與實際效果是否又更加困難了一些?
陳:對,因為台灣一開始對公共藝術的認識和建構方法便比較保守,藝術介入空間不只是公共藝術的雕塑置入地區而已,也可以是一種事件、價值觀的介入或是對地區創造空間的想像,所以像馬祖北竿的進駐就是一種藝術介入空間,並不一定要置入什麼實物。如果台灣可以創造出很多好的空間,每一年有不斷新的生產,例如非常廟藝文空間的成立觀點是比較活的,它是一種活化的創意空間,對事情有不同的想法、創造力,一個新的觀點,我認為跳脫原本的思維才是最重要的。

問:謝謝陳老師的分享與精闢見解,非常感謝您接受採訪!
陳:謝謝! (2009.5 佟孟真採訪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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