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1日 星期五

洪東祿受邀ABSOLUT VODKA 30週年慶活動對談

小簡歷:
1968  生於台灣
1999  台南藝術學院造形藝術研究所畢
個展
2008  安卓羅伊,伊通公園,台北
2004  Karma,大未來畫廊,台北
2002  涅盤,台北市立美術館,台北
2002  @-may,伊通公園,台北
2002  Marco Noire當代美術館,義大利
2001  洪東祿:漫畫與當代藝術,加拿大魁北克大學渥太華分校藝術中心畫廊
2001  456畫廊,紐約曼哈頓,美國
1997  逛天堂,新樂園藝術空間,台北


典藏紀錄
巴黎中國世紀基金會、義大利馬可.諾瓦畫廊、台北市立美術館等
其創作《涅盤》影像系列《虛擬即真實》,是全數位化虛擬藝術的一種實踐。目前生活及創作於上海。




問:能否談談2002年首次與ABSOLUT VODKA合作的心情與創作過程?
洪:2002年台北市立美術館與Absolut Vodka合作的「絕對表現」展覽中,一開始收到email,有著Absolut Vodka合作案的消息,那時候的我因為正忙於個展,所以沒有太多動作,只準備了一些圖片過去。直到美術館通知,來催了很多檔案之後,才知道Absolt Vodka只在十幾位藝術家當中選一位製作。

後來很幸運地選上,處於被選擇而非選擇人立場的我,當時完全不知這件事情的嚴重性,直到活動開幕現場看到Andy WarholDamien Hirst的作品才知道這個活動的龐大性()。當時的我對於這方面訊息還沒有太多的掌握,包括對Absolut Vodka藝術收藏歷史的認識,都還不夠了解,很不國際化()。所以在這樣完全莫名其妙的狀況下,這件事情的確讓我開始關心了解這方面的議題,當初可能沒有意識到,不過現在看來的確有些關鍵性的影響。

問:您如何看待時尚品牌結合藝術創作的趨勢?藝術品商業化的現象是否更加容易受到考驗?藝術家在其創作過程與表現中,會否經歷一些身段調整的壓力?
這可以用不同角度來思考,當跟一個品牌合作時,到底是你在幫這個品牌,還是這個品牌在幫你, 抑或雙方皆有相當的互惠程度?也許有人想,知名度要到一個程度,才有可能擁有像村上隆與LV合作案那樣的機會,但當時的我並沒有太高的知名度,所以有了Absolut Vodka合作案的機會是相當令人驚喜的。

不過我認為這樣的趨勢與現象會越來越多,尤其是現在很多人都在談文化創意產業的時代,純藝術與商業、設計或任何領域的結合都會越來越明顯,我覺得不需要有排斥的心態,但還是要以自己的創作為出發點,堅持自己作品的初衷,不用特意去附和一個品牌。品牌代言或合作只是創作過程中的片段插曲,有趣且好玩,但千萬不要把得失心看得太重。一旦合作之後,對於其品牌的認識與了解也很重要,要呈現出彼此的專業度來。





對於商業化與藝術家身段的調整….我覺得倒是還好,藝術品其實無法避免商業化,因為總會經歷到買賣的部分,而買賣本身就是屬於商業行為。當初Absolut Vodka的合作案中,他們表明只能負擔成本費的部分,我也很OK,但如果合作廠商要干預介入創作作品時,那就不OK。在國外,藝術家一般都有機會來做這樣主動合作模式的呈現,或者代理畫廊、經紀人也都會主動爭取這樣的機會。不過在台灣卻很困難,大概只有林明弘與LV的合作案較為知名;這樣的現象在亞洲不太普遍,主要是因為立場太過於邊緣。在十月底瑞典Absolut Vodka三十周年暨藝術收藏慶祝活動的參與中,我才真正體會到身為一位藝術家被重視的感覺,這跟在台灣很不一樣,藝術家的立場在這裡相對上比較弱勢,立場也一直處在被邊緣化的狀態。


Absolut Vodka合作案一開始有些呈現上的限制,例如酒商形象的關係,不能有色情、運動、開車、小孩等樣式出現在作品中,但在這些情況之外,都可以自由發揮地創作。由於我的作品裡,在Absolut Vodka瓶身中有個「小紅」的人物,當時令他們質疑小紅在瓶子裡面,很像一位小孩子的狀態,所以需要我在創作論述中聲明解釋「小紅」的由來。後來他們知道「小紅」是由我虛擬出一個無國籍、無性別、無年齡的中性角色,而非小孩子的形象,對這個敏感部分有了共識以後,就放手讓我去做了。


問:以您豐富的國際參展經驗, 此次出席瑞典ABSOLUT VODKA三十週年暨藝術典藏活動, 與以往歐洲展覽活動、過程細節及心態上有何不同?
洪:此次備受禮遇的程度是目前為止最難忘的一次,除卻合理的出席費外,他們還將一個五星級的飯店包下來,提供相當優質且免費的服務與接待。三天行程安排地很緊湊,第一天是策展人與藝術家的聚餐,第二天則是非常正式的餐會,第三天是慶祝晚會的PARTY。從來沒參加如此正式活動的我,沒有一套像樣的西裝領帶和皮鞋,於是他們現場幫我改了一套西裝,兩三個小時後就拿到了一套全新的禮服,並教導我如何穿著,所以這次活動中感觸最深的是,藝術家應該需要一套正式出席晚宴的禮服()





雖然以往也參加過許多大型展覽,但這次是很特別的經驗,餐宴從晚上八點半吃到凌晨一點,中間並且有著許多對談,活動安排地很緊密。許多國際媒體、威尼斯雙年展策展人、美術館及博物館館長、時尚圈、藝術圈人士都在這次活動獲邀出席,除了營造品牌形象外,Absolut Vodka此次三十周年暨藝術典藏活動也成為促進藝壇交流的一大盛事。

問:能否概述現場展覽形式與作品的擺置情況?
洪:可能因為現在飯店式博覽會的形式很受歡迎,主要出席的藝術家作品都放在像是一個總統套房的房間裡面,而在Lobby也有以前幫Absolut Vodka做過作品的藝術家新作。房間裡有分別播放四位藝術家訪談紀錄片的四台MAC,其中英國女藝術家的作品放在床上,瑞典藝術家作品像吊燈一樣懸掛在天花板上,我的作品則放在四個MAC播放畫面的旁邊。剛開始,他們以為我的作品是顛倒過來放的,所以我跟他們說作品放倒了。但他們卻反而以為我的作品就是故意做出酒瓶顛倒,好呈現倒酒的狀態,我後來覺得他們詮釋的角度蠻幽默的,所以現場我就讓作品呈現顛倒的狀態,營造出另一種視覺效果,這樣也蠻有趣的。歐洲人有著自己的幽默,什麼都可以被改變,不是一定要遵循什麼規則才一定能夠怎麼樣,這也是很有創造性的表現。



洪東祿作品現場


問:這三天行程中的研討會議題《Commissioned Art -Career Boost or Selling out?》也帶給您一些反思?
因為語言的關係,這個議題中我未能有太深入地參與,所以我覺得現在的藝術家一定要有基本的英語溝通能力。那天下午有國外媒體採訪,討論著commissioned art (委託藝術創作)這個東西對不對,對藝術家的衝擊是什麼?如果有機會還會不會合作等類似問題。英國女藝術家還說一開始她要接Absolut 
Vodka這個案子時,很多朋友還勸告她,怕影響到她的形象,可是她覺得不會,所以還是做了;不過我覺得這個問題應該是找曾經拒絕過的藝術家來談()


會場中大家都很開心,這跟國外文化背景有關,因著他們品牌已有30年的歷史,從與Andy Warhol合作到現在,早已結合時尚、攝影等不同領域的藝術家合作經驗,並成為行之有年的傳統,算是瑞典的國寶。國內對於這種現象,或是國際知名品牌活動中也還未有這樣的氛圍,或許我們對於藝術文化的資源連結都還需要一些時間來整合。


研討會現場

洪東祿作品現場

問:ABSOLUT ART COLLECTION 活動中讓您最難忘的部分有哪些?
洪:除了穿西裝那件事很像《麻雀變鳳凰》裡的電影情節以外,還有奉勸新的藝術家語言溝通能力一定要好()。在第三天早上,我們去參觀瑞典當代藝術館(Moderna Museet),裡面放置的都是相當貴重、只有在藝術史課本上才看得見的大師作品。當時主題展是達利的作品,典藏常設展則有畢卡索、莫迪尼亞尼、梵谷真跡作品等等。進去不久後,突然出現了疑似火警的警報,所以我們被請出來在外面等候。那時外面非常冷,只有攝氏3度,大家卻都沒有慌張的神態,也沒有焦躁的氛圍,幾百個人自由地在外邊拍照、聊天,等待這場「疑似火警事件」結束,後來也證明是虛驚一場。



整個瑞典當代藝術館因為是長型的展覽空間,一個空間裡又分了四五間,所以等到大家被請進去時,可以看到一道道厚重的鐵製防護門慢慢被打開,非常嚴謹且安全的設計。這是我很佩服的地方,因為事件從頭到尾不但沒有焦躁的氣氛,也可以看到整體表現的素質。如果同樣情況在台灣發生,可能很快就變成一個社會事件,新聞採訪車就來了,然後不斷重複播報、討論責任歸屬…等等。不過因為他們系統防護做得很好,進去參觀時很像進入另一個時空,不像是以前經驗所感知的東西。還有順帶一提的是,在瑞典街道上完全看不到垃圾,連密布的河道上也沒有,每走一段路就可看到垃圾桶的設立,城市乾淨的程度讓人完全不好意思丟菸蒂()。這跟在台北市不一樣,我們倡導垃圾不落地,但是天天都落地,我想這應該跟政策落實與人民自制美德有關。

瑞典當代藝術館(Moderna Museet)

藝術家洪東祿於瑞典斯德哥爾摩Lydmar Hotel展場


問:身為唯一以亞洲身分出席的藝術家現場國際媒體與貴賓對於您與作品有何互動與回應

洪:其實台灣對他們來說蠻新鮮的,一些希臘記者、法國、德國畫廊老闆會把我們歸於接近日韓的亞洲文化,屬於走在前衛時尚與科技尖端的一群。當下除了與國外貴賓寒暄,歐洲的畫廊與記者對於我的作品也蠻感興趣,問了不少問題。




問:未來是否考慮跨領域品牌的合作計畫?例如

洪:目前還沒有太多的考慮與計畫,但如果有機會合作,品牌的調性就會很重要,例如以我的作品形式偏向科技藝術的表現手法,所以品牌合作的選擇也很重要,調性與質感與作品符合才適當。以Absolut Vodka的合作案來說,因為偏藝術表現形式,所以比較中性,並且這樣的合作模式的確帶來很大的信心。日後一旦有相關合作機會,難免因為跨領域的部分需涉及專業性問題,所以如果像與設計、建築領域合作,一定會樂見其成,但我不會積極追求這樣的發展模式。(2009.10 佟孟真採訪整理)





吳東龍 - 喚醒之前,記憶之後


 小簡歷:
1976 生於台灣台北
1998 國立台灣藝術學院美術系(B.F.A)
2003
嘉義鐵道藝術村第二屆駐村藝術家
2004 國立台南藝術學院造形藝術研究所(M.F.A)
2004~2006
文賢油漆行駐行藝術家
2004~2006 台南女子技術學院美術系兼任講師

2006~2007 親民技術學院視覺傳達設計系兼任講師
2008 法國巴黎西帖國際藝術村「Cité Internationale des Arts」駐村藝術家

目前生活與創作在台北




問:東龍好,在工作室中看到許多你珍藏的復古物件,平常就收集的習慣?看到簡潔明亮的工作室,很快就能聯想到你的作品調性。
吳:其實沒有特別收集,但如果從文具店、玩具店,看到一些機械式的、比較特別的小物件,會特別有興趣。2007年時我去北京,那次在潘家園的舊貨市場裡,皮箱裡全塞滿了這些小玩意兒。我喜歡老東西,雖然有些東西是後來再複製的,但那讓我感覺到有年代、有痕跡。家裡的很多櫃子、家具也是自己釘的,用一般的夾板,再回來刷上木色漆,如果沒有注意看,不會認為是我做的()

這間工作室在我住之前,大概有十年沒有人整理,房東因為出國,也沒有多餘的時間花費在這裡,所以牆壁也是自己漆的。經過一陣時間的整理後,雖然有時在工作期間,沒辦法弄得太整齊,但現在已經保持一種習慣,就是想辦法把它弄好,東西都要歸到定位,在視覺上的呈現會稍微留意一些。



Color Lines-02》,120x150cm,油彩畫布,2007

問:很多人用一種禪意、心性即空的角度看待你的作品,這也是你的本意與初衷嗎?
吳:一開始,我並不會這樣去設想。最早是想做出符合自己審美觀、個性、創作態度,可以反映出自我生活態度的作品。或許有人會認為我的東西既有東方又有西方的元素,所以他們就把我歸納到所謂禪的心境上,或者比較空靈的那部分,但我其實沒有特意導向禪的領域。我沒有特定去想這兩者之間的關聯,也許是某些元素、或作品裡的某些性質相近,但這並不是我原來本質的導向。

問:可以簡敘一下從早期繪畫類型,過渡到現今風格的階段創作嗎?是否有明確的定型階段?
吳:分水嶺大概是2001那年我到台南藝術學院(現為國立台南藝術大學)就讀的時期吧!19941998年的大學時期,對我而言沒有太多思考創作的過程,每個禮拜畫一些畫,沒有太多學科的壓力,也許在當時的環境我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而那只成為一個過程。1998年大學畢業後當了兩年兵,退伍後遇上了人生空窗期,當時我不知道未來該做什麼,只知道藝術還是自己的最愛。所以經過一年的準備,之後順利地考取南藝大。

一開始我沒有太多的設想,只希望在一個好的環境裡去充實自己,去了之後發現,我跟自己相處的時間變多了;以往在台北時,環境比較不容許有太多自己的時間,不管是視覺上、或是生活方式都是如此,到了台南的時候,這個環境讓你不得不去面對自己,於是便會開始思考:既然我想創作,要怎麼走下去?怎麼發展?

Symbol-61》,120x120cm,油彩畫布,2009

早期我畫過類似超現實主義的東西,裡面包含圖畫的各種可能性,像是空間性跟建築體的東西。早期對於空間的概念是屬於具體的空間,從實體空間或一些實體符號上,擷取部份來做些改變,那時大概還不懂這些元素的真正涵義,譬如說:以前繪畫可能是先想好風格,讓畫面豐富,不要太無聊單調,因此就會去想我要加什麼,讓它看起來好像有點什麼,但是說實在並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一直等到了台南之後,我才發現這些元素其實是要我去釐清自己要的是什麼,但在一開始,我也找不到自己要的東西,所以我使用刪去法,慢慢明白,畫面上過多敘述性的元素不是我要的,過度指涉性、過於明確的符號也不是我要的,就把它們剔除掉,慢慢從剩下的元素去發展出自己要的東西,也就是我要探討的-純粹符號跟色彩。這些東西慢慢會導向心靈層面、精神層面,最後引導到妳一開始問的禪的那部份。但到底是不是?我也不清楚,或許有點像()

symbol-48》,150x150cm,油彩畫布,2008

問:這些都是你記憶情感、經驗的轉換,看似簡單的畫面,其實是一種記憶儲存的收納空間?如果是這樣,不管是技術層面或是精神信仰上,都會是需要時間來完整它的明確性。
吳:嗯,今天我對一件事情有感覺,但是我沒辦法快速地將它轉移到創作中,就先把它放在我的身體裡或是腦袋中一陣子。或許時間一久,我也忘記這個東西,但可能某一天遇到一個狀態,那記憶就被喚醒了,這東西可能是視覺的、身體感的,或是感官上的經驗過程,我會把那種情境和感受呈現在畫面上,但不是要去敘述當下那件事情。


問:這些會是你儲存記憶情感的對象物?
吳:除了記憶和情感外,它還帶有許多額外的東西,像剛剛提到的生活經驗以及身體經驗的部分;現在我回頭看這些作品,其實也沒有辦法告訴妳或是我自己,這些是曾經因為什麼事件而引發的,我說不上來。它有點像全部擠壓在一起的一種總和狀態,很難一個個挑出來講()

symbol-47》,150x180cm,油彩畫布,2008

問:為什麼會希望作品保有一種距離感?這種距離感是不是反映了一些自己的觀念、態度或是與人的關係上?
吳:我覺得作品保有適度的距離感會更美,一般來說,在有點距離的狀態下,會讓人在觀賞、品味的時候,保有一定程度的想像空間,但一旦拉到很近的距離以後,好像一切都被揭穿,少了一種玩味的可能性。所以我認為保有適度的距離能夠更長久,因為我是很重感情的。不過度親密、親近,並不代表不存在,它不會不見,但也不是一下子過度發揮,小火慢燉永遠比大火快炒來得更有味道。


問:如果有人以冷抽象來解釋你的作品,哪些系列作品可以看到你最熱情的那面?
吳:先回應冷抽象這問題,學術界裡較容易把我的作品歸在冷抽象的脈絡中,而藝評家在評論時又會把我從冷抽象裡拉出來一點點,因為在我作品裡,它還是有些微的溫度,不是純然的冰冷,就我而言,它的確具有冷抽象的特質,但是它的火還沒滅,就像小火慢燉一樣();相較之下,張力比較強的作品,例如背景與圖像反差較大的畫面,或是圖形呈現比較外放的,釋放的力量比較強烈些。有些也可以從顏色來看,一些比較鮮豔的作品,它的溫度就比一般中性色彩的系列來得強烈一點。

symbol-50》,120x120cm,油彩畫布,2008

問: Blocks and Lines以及Symbol系列,各自是在什麼樣的狀態下產生出來的創作?
吳:就我而言,他們沒有太大的不同,只是一個名稱的區別。單純從視覺來看,有一點點的不同,在Blocks and Lines裡,我用線條、色塊以及兩者中間的關聯性觀念來組合,Symbol系列則比較偏向更具三度空間的符號,差別只在這裡。這兩種系列,還是建構在二度空間和三度空間之間的關連性探討與呼應。它的繪畫基本元素:線條、色塊、空間的部分,還是回歸到最原始的問題。Symbol系列我做的比較早也比較久,Blocks and Lines相形之下還沒那麼多,這單純只是創作先後的問題。

問:通常你如何決定使用的顏色?在你的作品中,它們是我們熟悉的顏色,但卻似乎又是我們從未經歷過的色調。
吳:我通常選擇我閉上眼睛後所出現的色彩。簡單地說,就是色彩不僅止於視覺上的,我認為它跟我們的心裡反而有更深的關連,當你感受到了你要的色彩之後,其他就是技術層面而已。我也不認為我使用的色彩有多麼不一樣,這些色彩其實都存在我們的生活與自然當中,只是大多時候我們忽略了它們。

symbol-52》,60x60cm,油彩畫布,2008

symbol-60》,120x120cm,油彩畫布,2009

問:前陣子到法國駐村期間,還去了很多不同的地方,有帶給你任何創作上的回饋嗎?是否有過即興創作的經驗?
吳:在創作上,如同先前提到的,因為我不會很快速地將經驗呈現出來,但去年的法國駐村,的確對我來說是很重要、很美好的經驗與回憶。

即興創作的部分倒從來沒有過,因為我認為創作裡面含有本身內省的東西,所以我不喜歡寫生,寫生是種很好的活動,它能夠快速記錄當下,只是那不是我的方向與方法,我寧可用觀察和體會的方式,把它儲存在我的記憶裡面,記得就記得,忘記就忘記,但不會刻意提醒。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想起來,會發現那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我,很簡單的是,回歸到視覺上的結構,然後對畫面結構的力量、動勢,去安排畫面呈現出來的符號。

法國巴黎西帖國際藝術村展覽現場

問:這樣的創作方式,能否分享一些別人對你最直接、感動的回應,或較挫折的回應。
吳:不喜歡或是不了解我作品的觀者,通常就是看一下就走了,我覺得這沒有什麼,因為我也沒有辦法做到所有人對我的作品都有感受,所以我並不會因為他人的反應而產生太大的反應();有很多人會告訴我,他們很喜歡我的東西,像之前有個朋友跟我說:「你的東西像是練過武功的高人。」看過武俠小說的人都知道,那些武俠高人平常看起來跟普通人沒兩樣,但是在出招的時候,只要是真正懂武功的人,一招半式就看的出來,而不是花拳繡腿弄半天。這樣算不算是比較感動的回應?()

問:所以大家習慣把你的作品導向比較難懂的境界?
吳:作品比較難解讀是真的,但對我來說其實是很簡單的東西,我沒有刻意要做得很複雜,一般直覺性較強烈的觀者可能很快會有感覺,但是有些人比較難抓到切入點,不過這些都沒有關係,除了從藝術史的角度切入之外,也不是人人都有辦法這樣想。

大部分的人閱讀作品時,特別是抽象藝術作品時,不是用抽象藝術家創作的狀態去閱讀作品,所以一開始以具象的方式來解讀,會覺得這個像什麼,把它們跟具體事物連結一起;相對地,如果放掉純粹視覺的擷取方式,用情感、感官的方式去接觸,就會開始有人感覺這東西很舒適,或是帶點溫暖,可以用一種情感的方式去分享:這讓我想起一位朋友對我作品的閱讀經驗。他認為我的作品很有個性,畫面的力量與動勢讓他回想起曾經騎過的一匹馬與當下騎乘的感覺,甚至是包含了那風景。這就是我要的東西,透過我的作品去喚醒觀者過去跟未來的可能性,在未來的不可知狀態中,會想起我的作品。

「記憶 逐漸成為一種收藏」展覽現場,非常廟藝文空間,台北

問:在創作中保有不斷發展的各種可能性,未來有可能跟何種不同的藝術形式結合嗎
繪畫形式會一直下去,但也不排除跟服裝設計或空間美學、燈光這些元素做結合,但現在還沒有這方面的實際接觸,我覺得那將會是很有趣的嘗試,將我在繪畫的經驗轉換成其他的形式。



問:謝謝東龍細膩的分享與解讀,也謝謝你接受訪談
吳:謝謝! (2009.6 佟孟真採訪整理)





姚瑞中 - 何不認真幽它一默?


小簡歷:
1969 生於台北,現居於台北。
1994 國立藝術學院美術系理論組
1997 舊金山「海得嵐藝術中心」駐村
2001 倫敦「蓋斯渥克藝術家工作室」駐村
2006 紐約ISCP駐村藝術家
2007 蘇格蘭 Glenfiddich駐村藝術家



得獎紀錄
1988 「雄獅美術新人獎」混合媒體類入選
1990 「雄獅美術新人獎」多媒體類入選
1990 「中華民國現代美術新展望」入選
1992 「中華民國現代美術雙年展」入選
1992 「第一屆台北攝影新人獎」得主
1994 「中華民國現代美術雙年展」入選
1996 「伊朗國際攝影雙年展」入選
1997 「亞洲文化協會」(ACC)台灣獎助計劃

典藏紀錄
1992 中華攝影協進會 台北
1998 台灣省立美術館 台中
1998 帝門藝術教育基金會 台北
1998 台北市立美術館 台北
2000 國立台灣美術館 台中
2001 高雄市立美術館 高雄
2002 英國紅樓軒基金會
2002 福岡 MOMA 畫廊 日本
2003 福岡 MOMA 畫廊 日本
2006 香港漢雅軒


問:瑞中在大學時期念的美術系理論組,但以認識你的人來說,都知道你的個性比較搞笑幽默,何來的原因選擇理論組就讀?
姚:20年前的國立藝術學院,還沒有分組,大一、大二修的是技術課程,大三開始分水墨組、油畫組、版畫組、理論組。為何沒有選創作相關的組別,是因為進去之後發現當時的師承制蠻重的,這不是我要的,所以就開始看大量的書,想了解國外藝術發展是如何進行,就選擇了理論組。大一時我就在學校辦了個展,大二也在美術館裡參加聯展,後來我想多充實自己,念比較多當代藝術思潮的部分,那時候還沒有「當代藝術」的名稱與概念,大多用前衛藝術或現代藝術的角度來看。我的畢業論文題目是「物品藝術中的異質合成現象」,講的是object art,在1994那個年代還是用手寫的,寫了七萬字()

問:畢業空軍退伍後,便開始「本土佔領行動」與「反攻大陸計畫」的作品嗎?
大學時,我不是在圖書館唸書就是到處去爬山,以及參加「天打那實驗體」的跨領域製作演出。爬山對我的影響還蠻大的,在大學時期總共爬了三、四十座山,之前也是因為去爬玉山,才有靈感做了「玉山飄浮」這件作品()。那時覺得怎麼到處都是銅像,連玉山上都有于右任銅像,就開始有念台灣史的念頭,因為以前完全不唸台灣史的,唸了之後,才發現台灣有那麼悲慘的過去。而在爬山的過程中,遇到的人事物也加深了我對這塊土地的斷裂感,覺得跟教科書上呈現的完全不一樣,於是做了「本土佔領行動」,到處去尿尿,那時候蠻轟動的,因為在我之前做政治議題的藝術家大多比較悲情,而我用比較戲謔的態度去談歷史,在我之前沒有人這樣做,不過在我之後便很多人這樣做了。

《解放台灣行動》系列作品之一,2007

:這個行動是否構思很久?
姚:1990年代開始,《雄獅美術》有個關於台灣本土化的論戰,大概論戰了兩年,我很關心這個論戰,因為這個議題主要是「台灣美術、西方製造」,也是台灣美術發展一直以來的問題,很像把西方美術史重新演練一遍。加上那時大學三、四年級到處爬山,接觸論戰思潮,看了很多國外資料,才下定決心做這個(本土佔領行動),做這個也是機緣,下山後在1993決定執行。我想了三個月,因為我隨時有做筆記的習換,到現在已經有四十幾本的筆記了,出國時我就會買全空白的筆記本來記東西,因為思考的狀態隨時會寫下來,是一種隨時的筆記。

那時為了做這個計畫,記得有次我找四個朋友去台南,早上六點便到赤崁樓,很多阿嬤在那邊跳土風舞,但是我管不了這麼多,立即拿出寶特瓶、出去架腳架,穿上風衣、灌水,按下自拍器15秒,走到前面去就開始尿,尿完就趕快閃人。這樣說起來,我好像是台灣第一個快閃族與自拍族()。那是1994年一月去拍的,在寒風徹骨的冬天,因為沒什麼經費,不是坐公車就是騎機車,後來回來時,我把底片晾在廁所沖片,室友不小心在我沖片過程中把燈打開,整個傻眼,但最後我還是努力搶救,反而造成一種特殊效果,還不錯。

《本土佔領行動》系列作品之一,1994

瑞中的隨身手札

問:在許多媒材的創作後,剛開始運用政治意涵的概念挑戰威權,做過行為、裝置,到後來拍攝了許多廢墟照片,何種念頭下又開始想要做繪畫?而且是用墨水筆。
姚:其實這跟我寫筆記有一點關係,因為我都是隨身帶著小筆記本,到處想、到處寫,算是一種手札,以前沒有電腦,這就是我的工具,所以有很多安靜的時間可以思考,現在則有太多雜物干擾。我大學就用墨水筆繪畫了,主要是當兵的時侯,沒辦法做創作,那時我是負責顧KTV(官兵視聽中心)的店長,一開始很忙,都快逃兵了(),因為早上要五點起床到政戰室上班,下班後就要去KTV(官兵視聽中心)顧店到晚上10點,顧完之後有時晚上還要站哨,睡不到幾小時。視聽中心裡面的食物是自己煮,剉冰也是人力去剉(),還要去換LD唱盤,第一個月時真的很累。

所以後來我改良引進全自動設備(),像7-11那樣的做法,第二個月的業績反而大賺,調整之後我的時間也變多,就開始畫圖。一開始用小張的紙畫,因為那個條件下無法作畫,所以就拿墨水筆偷偷畫,產生了《菊花寶典》的系列作品。其實在94年當兵前我就在《雄獅美術》登廣告,寫著「我要去反攻大陸」,等於「當兵」本身就是一個行為。使用這個媒材,第一是環境不允許,第二是將所有可得的東西都拿來做,再來就是因為我蠻喜歡線條的,一筆一筆畫會消除我的焦慮感。

官兵視聽中心點歌單

功成身退的墨水筆們

問:走過這麼多地點,在當地進行創作,後來也拍了很多廢墟照片,前陣子到蘇格蘭駐村創作,不同階段的出走帶給你什麼樣的旅行觀點?
姚:年輕去廢墟其實沒有什麼目的,我常騎著第一代的紅色偉士牌出去晃。那時準備大學聯考的補習班,一間教室裡擠了一百人,每天考試考到晚上,還要練習術科,所以我常翹課去廢墟()。大學時我有修阮義忠老師的課,也得了台北攝影新人獎,後來就瘋狂到處去台灣各地拍照,沒有侷限在廢墟這樣的題材,不是有計畫性的拍攝。到了2004年,我才發現自己有那麼多的廢墟照片,所以就集結成一本書。但其實我的底片還有一萬多張,都還沒發表,現在發行的一本新書《幽暗微光》,則是比較有計畫的出版,呈現人在出生到死亡的過程中的一個反思,只發行1000本,也是獻給我的妻子與小孩的。接著也還有一本新書在計畫中(),探討全球雙年展的現象。

《廢墟迷走》系列作品之一

問:何時開始這樣頻繁的文字書寫?
姚:其實我的文筆沒有很好,主要是因為寫自己熟悉的東西,會比較有感覺。寫別人的時候,花的時間就多了()

問:近期作品中的畫面元素,無論畫作或攝影,常看到你熟悉的人、動物、事件等等,再經由你的轉化而再現。之前的作品處理似乎比較不一樣,早期在1987年的繪畫,雖然也有批判的意味,但色調用的是暖色系。能否談談這之間的不同處?

姚:那是高中時期畫的作品,已經很早了,很多作品也都不見。因為前陣子去蘇格蘭駐村的關係,開始想畫山水,其實我還蠻愛畫國畫的,卻沒有很喜歡,因為我父親是畫水墨的,從小就看他示範,但我覺得那跟現實有點脫節,所以我現在的作品也都比較關注現實的部分。

我很常畫畫,但卻很少發表,大多是發表攝影或行為部分的作品,我發現自己認真看待繪畫這件事情時,都是在一個人安靜的時候,例如當兵時期、SARS時期(因為減少外出)、以及蘇格蘭的駐村創作,繪畫對我來說有點像是打發時間的感覺,概念與發想則從我平常的筆記而來。

《忘德賦》系列作品之一,2007

問:做為一個50年級世代的藝術家,大家用「後解嚴世代」來稱呼你,你認為這個世代反映出來的歷史觀,跟在你之前以及之後的有什麼不一樣?
姚:作藝術家不是我最主要的興趣,因為我要做的不只是藝術,還有文化層面的東西,所以我會去做調查、策展、評論,這是屬於文化的工作。做藝術家可以自己在家做,但我想做的是台灣當代藝術文化的建構,看到國外這麼多的書我會覺得不甘心,所以會想自己來做。

現在我進行的是重新書寫中國美術史的一個工程,將中國的經典作品重新畫一次,重新覆蓋、書寫,將文字拿掉,所以我不落款;將筆墨拿掉,所以我的作品中沒有濃淡、粗細,只有一種線條。沒有了筆墨之後,把形式和很多因素拿掉,就會出現另一種樣貌,這樣的繪畫看起來像是薄薄的切片,因為線條在東方繪畫中是很重要的,再融入我生活當中的元素,這起因也是因為有趣,想重新詮釋中國文化,看看會有何種新的現象出來。

《雲遊圖》系列作品之一,2009

問:進入家庭生活、身為人父之後,在創作、生活上有何種啟發或改變呢?
姚:這跟我的最新計畫《恨纏綿》有一些關係,我打算用12張美女月份牌呈現,最後一張放上我的結婚照()。身為人父之後,會多花時間在家庭上,想要看著孩子成長,這是很不一樣的地方,所以最近我都待在家裡比較多,目前也會再計畫出版兩本新書。

問:謝謝瑞中精采有趣的分享,也謝謝你接受訪談!
姚:謝謝! (2009.6 佟孟真採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