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29日 星期二

胡朝聖 - 胡氏藝術公司執行長

小簡歷:
現為策展人、國立台灣藝術大學與台北教育大學講師、作家、中華民國視覺藝術協會理事、忠泰建築文化藝術基金會董事以及胡氏藝術公司執行長。

曾於2009年策畫『種子計畫1---藝術在河左右』地景裝置展、2008年上海國際當代藝術博覽會年度特展『Best of Discoveries』台灣區策展人、台北國際畫廊博覽會主題展『遊』、『既視之方』、2007年『流行的意外』、『粉樂町』東區當代藝術展、『晴耕雨讀』林銓居行為地景藝術展、『深呼吸』新媒體藝術展、2006年『共振』聯展、2005年『快感 奧地利電子藝術節25年大展』、2003年『南港軟體工業園區公共藝術案實擬虛境』、『夜視‧台北』國際錄影藝術展、2001年『粉樂町台灣當代藝術』國際巡迴展等。2005年出版『魔幻城市---科技公共藝術』專書。




問:朝聖好,身為獨立策展人,目前為止是否有策劃過最滿意或難忘的展覽?
胡:其實每個展覽都像自己的小孩一樣,很難說特別喜歡哪一個。在每個階段,不同的展覽都有它很大的意義存在,如果說是最難忘的話….應該是2007年忠泰建築文化藝術基金會「明日博物館」與藝術家林銓居的「晴耕雨讀行為、地景藝術展」;最喜歡的則是2007年台北當代藝術館「流行的意外」,以及規模雖小但力量巨大的「既視之方」MOT Arts開幕展。

「流行的意外」是我第一個主導的國際展覽,它所跨越的洲際關係,包含從北美、中南美、亞洲、澳洲、歐洲到東南亞。之所以最喜歡,不是因為洲際的橫跨關係,而是因為這當中,我花了10年的時間一直在思考與準備,所以對我而言格外有意義。特別的是,這個展覽也開啟了對於時尚的關注起始點,藝術家的整體呈現和主題的契合程度也讓我非常滿意,所以很喜歡這個展覽。

問:在很早之前就有這個展覽規畫了?
胡:對,1997年時我就開始想這個展覽,那時概念還不是很完整,正在唸研究所的我,對於整個當代流行文化的觀察、思潮,以及跨學科的應用議題,還沒有很深入的研究。所以在過去10年中,我也慢慢在累積自己的能量,到了一個時間點,概念自然而然地成熟,之後也很幸運地遇到台北當代藝術館前館長賴香伶小姐,提供我這個機會執行展覽。

我做展覽的狀態,一直都處在觀察、思考的角度,有時靈光一閃就會記在心理或筆記本上,大部分的展覽,都是自己花了很多時間沉澱、累積,慢慢趨於成熟之後再展現出來的。每個案子不一定都可以天時地利人和,而必須仰賴時間的累積,大多的過程都在思考與整理,有時即使很完整了,也不一定可以馬上實踐出來。

(流行的意外-台北當代藝術館展場)
或許有些人認為做展覽不困難,在策劃過程中,可能因著某些議題的熟悉,做展覽的難度不高;但我喜歡每個展覽都可以跨越、或再往前走一步,而不希望自己處在原地踏步的狀態,所以我認為每個過程都很辛苦,也有一定的難度,也因此不管展覽規模是大是小,都很令我難忘。小展覽也會有它自己的能量跟強度,不會因為規模大小而有所差別。

問:「晴耕雨讀行為、地景藝術展」也是很早之前的構想嗎?它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展覽。
胡:「晴耕雨讀」是在2002年產生的構想,當初是藝術家林銓居跟我聊到,展覽的背後要如何與社會做聯結,反映這時代的某種集體經驗、集體意識等等。很多展覽概念一開始不會太清楚,而是在執行中,透過不斷與自己思辨的過程,才會越來越清晰。

那時藝術家告訴我時,我是很興奮的,直覺上也覺得可以在都市中實行這個計畫是有意思、好玩的,應該被實踐出來,所以在2002年就開始構思。但是同樣的,每個展覽都有它的醞釀期,一開始進行地不是很順利,就像剛講到的,不是馬上就可以天時地利人和,所以當我遇到對的合作對象、在對的時間與地點,這個展覽就順利地在2007年實踐出來。





晴耕雨讀行為、地景藝術展-大直現場與收割現場

藝術展覽很奇妙,因為人很greedy,常常想做的事情都太多,但作為一個策展人其實不能什麼都做,否則很容易模糊了策展脈絡。策展人必須對於某些特定議題,持續地往下挖掘、耕耘、深化它,城市美學、流行消費文化、或哲學,尤其在身分認同、存在性的議題上,是我這幾年來比較深入和喜歡探討的面向,另外,全球化的議題我也很感興趣,當然還是有很多想法,輕重緩急要慢慢來。

問:是否也有比較不滿意的展覽?
胡:每個展覽其實也都有它不盡人意的地方,不過我覺得其實還好,做展覽時,我都會盡量掌握好每個環節,能夠呈現出來的,基本上都有一定程度的監督和管理,經驗會讓你把風險控制到最低,避免何種狀況的發生。不過這樣講的話,每個展覽都有我不滿意的地方,很難講特定一個,盡量去做危機管理,經驗會阻止你犯錯,但也不可能不犯錯()

問:可以談談您當初接觸藝術的過程嗎?後來又是如何選擇策展這個方向?
胡:我從小就喜歡,也是一種興趣,學習過程當中,自己也發現對於某些事情格外的敏感。大學主修傳播期間,我從電影當中發現自己的興趣,幾乎每天都去電影資料館看一部到兩部電影,甚至在暑假當中看完了一百多部。那個過程當中,就慢慢培養了對藝術的愛好,以及它背後延伸出的關懷層面。我發現,從喜愛電影到進入到當代藝術是一通萬點通,對於電影的熱愛再到當代藝術,只是形式上的不同,但所討論、關懷的,都是這時代的精神反映。

大二的《藝術概論》的課程,讓我發現當代藝術的有趣,也深深地吸引我,後來自己花很多時間到美術系上藝術史的課程,也開始去看藝術展覽,自己摸索唸理論的東西,就這樣進入了藝術環境。選擇策展的方向,一開始沒有那麼的清楚,不過在國、高中時,似乎就知道自己的策畫能力不錯,對於整體歸納的部分都很擅長,可以把活動辦得很好。我覺得這是我比較擅長的,所以大二時就知道自己想要出國去念藝術管理,當然那時還沒有很明確的目標,只覺得應該去念藝術策畫相關的領域。90年代時,台灣還沒有策展人這個名詞,大多都是邀請藝術家來作展覽,比較是被動性的呈現,那時我就覺得應該有些東西要去做,所以就自己多多吸收學習相關的資訊。




2007 粉樂町II 台北東區當代藝術展-展出作品現場

問:所以目標很早就確立了,這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
胡:我很清楚自己喜歡藝術,這在國小時就很明顯,雖然父母也不是很贊成,希望我去唸商、醫相關,但我不是很有興趣,藝術就是一直吸引著我,這是從小以來一直沒有變過的。當然,環境也對我很好,我很幸運一直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問:這幾年策展人的地位備受尊重,藝術圈相對的依賴也越來越多,但似乎還未發展到成熟的狀態;以您在國外的學習與觀察,國內對於策展人的角色定位,與國外藝術產業相對較成熟的地區相較而言有何種不同?
胡:策展人的位置對台灣藝術圈來說是很新的,甚至在過去10年、15年才有這樣的名稱出現,現在國內的策展人不多,大多是靠自學。我很幸運在環境開始關注到策展人時進來藝術圈,以台灣的大環境而言,藝術生態與產業都還不是很成熟,對策展人的培養也還是欠缺的,雖然環境沒有太多的培養、過程不太健全,但我還是用很樂觀的態度看待,因為它的確一直有成長和進步,只是我覺得政府可以多作一點,提供更多機會讓優質人才出國深造。

作為獨立策展人是很不容易的,不只在台灣,在全世界都是一樣。這樣的一個位置能有多少產值,就關乎到它存在的可能性,假如大家沒有這樣的需求,對展覽品質、展覽議題、展覽規模沒有太多的想像時,策展人就不可能存在。策展人也要知道如何看待自己的工作,如何提出跟時代的對話,這樣的對話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工作,而必須是群策群力,站在一個整合性的位置,跟藝術家創發出更多的可能性。

問:想像一下,如果缺少策展人的角色,藝術產業會有何影響?
胡:假如沒有策展人,我覺得展覽會變得比較沒有方向性,尤其展覽不只有個展的舉辦,如果想與環境有所對話時,策展人就能以一個較高遠的視野,跟藝術家一起工作,藉由策劃的主題彰顯出來。藝術家是一個人的力量,策展人可以將這些有能量的人聚在一起,在他的專業領域上,讓展覽發揮到最大的影響力,這是策展人可以做的事情,所以如果沒有策展人的話,也許在藝術的整合上會變得比較沒有方向。

déjà vu Realm 既視之方』展覽現場,MOT Arts

問:藝術家的創作常提供觀者不同的視野與角度,我認為策展人也像是藝術家一般,甚至是導演的角色,將原本不同的視野與論點集結起來,發現許多的可能性,挖掘出平常忽略的觀點。
胡:不同的策展人,可以把同樣一件作品呈現出不同的面貌,挖掘出不同的層次,這就是在策略性的展覽規畫時,可以讓作品產生更大能量、更多面向,讓更多元的角度被觀眾看到。策展人跟藝術家是一種共生的關係,在一起時團結力量大,分散的話就會讓藝術圈比較單調,但策展人的權力也是很多人擔憂的部分,似乎在很大的光環之下,掌握某種統合的能力時,這種力量是令人懼怕的。

有人覺得策展人一起來,就像掌握某種發言權,藝術家似乎不在焦點以內,但這個生態當中,藝術家絕對是核心,藝術家與策展人的工作也絕對是相輔相成的。策展人要知道他的成就是來自這個環境的資源,是藝術家願意跟他合作,就像妳提到的,策展人也像藝術家一般在進行某種創作,把藝術家的作品集合起來,成為一個論述、一個觀點或想法。但很重要的是,在這個過程中,這是一種團體的工作,策展人要很謹慎自身的角色扮演,有些人可能會放大自己的權力,甚至變成某種霸權,這個都要很小心。

策展人比較像是導演跟製作人的綜合角色,必須注意到藝術整體的呈現,並且關心到行政的部分,這的確有點門檻,除了你對藝術的認知、專業領域的知識研究之外,在行政能力上的統籌,也要有一定的能力,對於當代思潮、環境的觀察,都要很清楚,其實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問:從展覽發想到執行,通常都是獨立完成嗎?會否影響或犧牲到個人生活?
胡:這就是我的生活,我很開心做為策展人,可以去思考很多藝術的問題,當然在當代的環境中 ,它所牽扯到的角度是更寬廣的,例如對社會的觀察,從政治、經濟、乃至於種族、宗教、性別、流行消費文化等,都變成跟社會對話很重要的觀察面向。所以作策展的確會佔去很多的時間,但這就是我自己最大的興趣,因為我是藉由藝術去認識這個世界,投注我對這個環境的關懷,它讓我有機會可以作一些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問:能將興趣跟工作結合是最好不過的事情,很多人對興趣的熱愛,一旦轉變為工作必須突破現實時常會有所猶豫,一路走來是很不容易的,過程中是否有影響您的重要人物或事件?
胡:是阿!我真的很幸運,藝術圈、大環境都對我很好,不管是政府、藝術圈朋友、企業界朋友,都願意提供我資源,每個過程中,慢慢會發現不同階段裡都有人都給你養分,其實每個人都給我很大的影響,很多藝術家的支持也讓我很感動。

當初富邦藝術基金會、忠泰建築文化基金會、台北藝術當代館、以及一些藝術圈的前輩邀我做展覽時,都是讓我成長很多的部份。我也不避諱地說,從事策展的這幾年當中,我是很努力的,真的很拼,因為當你想要做一些事情,又不希望限制於某些特殊原因時,唯有經濟獨立才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我的經濟獨立來自公部門、私人企業、基金會、商業畫廊給予我很多的機會,可以不斷推動展覽,所以每一階段都有很多不同的貴人()。當然這當中還是有很多困難點,有時也感覺很消耗,但總歸來講,自己是很幸運的。



 



種子計畫「藝術在河左右」地景裝置展-藝術家作品現場

問:除了策展人以外,還有任何想像中的喜愛工作嗎
胡:我還蠻實際的,對於這個工作的熱愛真的超過自己的想像,因為光是在這裡面的想像就有太多了,所以我沒有想像過其他的工作()。在我成長過程中,一直都有藝術相伴,所以藝術之於我就像是空氣的狀態,你很難想像沒有空氣會是什麼樣的一個狀態。



老實說,成立策展工作室的這幾年,有很多事情的確超出我認為身為一個策展人的期待,讓當初純粹想做策展人的生活有所變化,不過這其實也是作為獨立策展人的一部份。這樣的問題會讓我反思到說:策展人還可以做什麼?對於策展人的想像難道真的只有我們以為的策展部份嗎?我想盡量讓策展人極大化,讓工作能延伸出更大的範圍,除了論述、寫文章、展覽、教育,我期待策展人可以做更多其他的事情,就像現在的藝術家也不是僅於單一創作上的美感追尋,他已經扮演更多入世的角色,成為帶領社會運動者、或甚至跨界到流行消費文化層面,不斷地擴大藝術能量。所以我覺得,策展人應該提供這樣的想像,提供更多的可能性。這是我現階段比較關心的部分。



問:從策劃的展覽中可以看見您的生活態度和個性,您有多次展覽主題與城市有關,是否能談談城市與您的關係?
胡:我喜愛的因素在於城市的多樣性,它是一個多元文化的綜合體。在城市當中,可以看到像是一個世界的縮影,也像是在地文化的放大,有形形色色的人種、文化、城市樣貌的改變。我自己也是很城市化的人,所以對生活環境有了自發性的關心,城市是很迷人的,它的無限可能性讓我發揮很多想像,所以我對城市有較大的關注,從建築、藝術、文化,甚至從食衣住行裡都可以看到當代文化的縮影,這樣的縮影就是一種當代文化的展現,也讓我對當代藝術的熱愛有更多樣貌的呈現。


問:近期幾次的展覽動用到比較龐大的資源與預算,面對這類較大型的展覽,在規劃、執行等層面與一般性展覽最大的不同在於?
胡:做一個策展人,真的很像電腦的CPU,你必須知道資源在哪裡,如何發揮力量?因為人不是三頭六臂,必須應用平日的觀察、收集的資源,巧妙運用在展覽上面。所以策展人要擁有很強的邏輯性,隨時都處在一種發功的狀態(),同時進行許多事項,包含藝術家的狀態、空間的狀態、宣傳進度的狀態、論述文章的整理等等,這些都要面面俱到。



無論是大展或小展,對我來說都一樣困難,它本身就是一個艱辛的過程,但我很享受這樣的過程,因為你不斷地在解決問題,從問題的提出道問題的解決,都在思考如何用視覺的方式呈現出最好的效果。而且每次遇到的問題都不一樣,類似的問題要把它系統化,從當中學習經驗,從工作上找出自己熟悉的流程與方法,因為每個人處理的方式都不同,我能提供的,就是資源整合後的最大值。



問:在沒有任何問題的考量之下,您有什麼樣的夢幻展覽嗎?
胡:如果沒有任何限制的話,我想要與一些非常棒的藝術家合作,例如Anish Kapoor(英國當代雕塑家),還有Olafur Eliasson,當年在英國泰德美術館做了個大太陽,去年在紐約做了一個大瀑布,都在城市裡創造出令人無法想像的驚人元素。有機會的話,我也想與跟建築師合作,目前就是這兩種創作者,建築師與藝術家。


問:對立志朝策展人方向邁進的年輕朋友提供的建議?
胡:要義無反顧、不怕苦,做這個行業,理想跟熱情是支撐的最大要件,當然努力是不能少的,不要輕言放棄,因為我看到很多人放棄了,覺得很可惜,這條路要自己走出來,問題和挫折都會有,但唯有義無反顧,不要想很多物質條件時,可以驅使你繼續地往前走。

問:謝謝朝聖的真誠分享,也謝謝您接受訪談!
胡:謝謝! (2009.7 佟孟真採訪整理)



蘇匯宇 - 樂此不疲的電視兒童

小簡歷:
1976 生於台灣台北
國立台北藝術大學美術創作碩士
國立台灣師範大學美術學系學士
VT非常廟成員,藝術家
實踐大學設計學院媒體傳達系兼任講師
中華民國視覺藝術協會理事




2004/2008年文建會駐村藝術家
2006年「台新藝術獎」視覺藝術類第三季提名
2007年個展「槍下非亡魂」獲「台新藝術獎」年度五大視覺藝術入圍
2008年獲得「國巨藝術獎」獎助
2009年前往紐約駐村


長期從事以錄像、多媒體與跨領域藝術為主的創作,曾先後於台北、柏林、巴黎、馬德里、洛杉磯、首爾等地展出,另從事展覽策劃與藝術相關評論。



問:可否談談自己創作的起點?
蘇:從小因為父親的關係,很早就把藝術家當成一種職業,也覺得自己這方面的表現很好。在高中的時候,我確定我應該會選擇美術作為自己的科系選擇。大學時代,對作為藝術家開始有種更具體的想像,經過研究所的歷程後,我終於對於如何作為一個創作者,態度上與作法上逐漸成熟。在2002年研究所畢業前,我開始第一次以錄像形式發表作品。

問:談談自己喜歡舞蹈的最初淵源,又,這樣的喜好在生活中有何種延伸?
蘇:我對於舞蹈的最明確印象應該是來自於電視。特別是80年代西洋音樂的節目,透過MTV的播送,台灣小孩有機會大量接觸到這些東西。舞蹈,特別是80break dance等等,對我來說很生活化,看著電視就會去亂模仿,身體也不會感到彆扭。等到大學時代又蠻常去舞廳的,舞棍的封號於是不請自來。能夠隨意的舞蹈,對人的生活而言是一種放鬆的可能。我想我天生在肢體上比較隨性(當然,一方面也比較躁動),舞蹈只是這種性格的一種表現。

問:你常談到「電視」對於你生活/創作的重要性,也以「電視兒童」來劃分自身時代;為什麼覺得世界的精隨都在電視裡面,你認為電視是一種寂寞的東西嗎?
蘇:電視還真的是一種排遣無聊的東西!如果它跟寂寞有關,是因為它是一種媒體,它把世界以某種形式聯繫了起來,讓每個人「誤以為」他們正在觀看世界,他們並沒有被落後於什麼。
我之所以說「電視」是世界的精髓,是因為它是個歷史悠久且仍然有效而龐大的體系。它尚未被網路取代,它也仍然以最浩大的成本在被製作著(「製作」這件事情很重要,即便是Youtube的時代,大型電視頻道例如CNN仍然能夠透過網路創造另外一種「收視率」)。作為人類20世紀最驚人的產品之一,你可從電視節目裡面理解到所有人類關心以及感興趣的事物。它就是人類思想的某種集體映射。

《所以我們反覆呼喊-No.1》,錄像裝置,2005

問:身為一個藝術創作者(以及表演者),是否也曾經想過可以成為一名偶像?

蘇:我想英雄主義式的操作在藝術圈也一樣是必要手段之一,沒有人不希望自己有名氣。推到極致一點,當偶像就是最佳選擇了。當偶像當然好!



問:談談麥可傑克森驟逝帶來的感受,以及他對整個時代的意義。

蘇:做為一位老歌迷,也做為一個曾經為作討論過他的一個藝術家,他的死讓我終於又重新體認了一些思想上的可能性。我想在他死前,我所做的關於他的作品,與在他死後,我可能再做些什麼關於他的作品,一切都會不一樣了。但是這件事,來了太早了一點。Michael Jackson的驟世,讓他突然從一個可以繼續被揶揄、消費與進行文化分析的過氣天王,變成一個有如巡弋飛彈般準確的新聞轟炸,以及一個永垂不朽的傳奇。我有點措手不及。措手不及的是,他本來只是我一個很有趣的創作素材(我把童年偶像這個情結轉化的很成功),但現在這素材徹底地,變成一個關於我的感傷與記憶。這似乎一整個很不適合我的fu


蘇匯宇與王嘉明、黃怡儒合作的《好壞》(Bad),錄像,2005

問:父親(藝術家蘇新田)曾經的革命反動態度是否也影響你的創作觀?
蘇:父親早期的「畫外畫會」是台灣藝術運動的一段重要歷史,但它被官方體系刻意地淡化與遺忘。於是父親對於台灣官方的不信任與抗議是有其理由的,這某方面不僅僅影響我對於體制的態度,同時也讓我深信「歷史」這件事情的不客觀性。「歷史」只可能由自己書寫(與出版)方能創造關乎自己的認同與利益,不用太多大道理,「個人的存在」就是革命反動的最佳動力。這樣的看法,必定也影響著我的創作態度。基本上太過乖巧安全的東西我一定不會喜歡,因為它沒有透過衝撞去激發出問題的所在,無聊死了。

問:談談早期泰順街唱團對你本身、以及創作上的影響。
蘇:泰順街唱團由湯淑芬(湯濰瑄)創團,以師大美術系為主要成員,基本上它接續了當時臺灣小劇場的多媒體風潮。這間接讓團員之一的我接觸了許多當年劇場的合作機會,也讓我往後許多作品偏向添加敘事元素在裡面。因為我覺得在當時劇場跟當代藝術有兩種毛病,我想揉合他們的優點。簡單講,就是劇場太過囉嗦,當代藝術太過單調無聊,於是我的錄像或者創作,就盡量避免太囉嗦並且太無聊。這樣就對了!

蘇匯宇編導的「泰順街唱團」跨領域表演作品
《幸福空間》(Happy Space)
2002,華山藝文空間演出

問:在我認為,你挑戰各種領域,也時常跨出既有形式;你可以是表演者(明星般的表現),也可以是領導者(導演)、發明家(意指綁炸藥爆破的創作形式),你認為自己是?
蘇:簡單說就是藝術家。這只是一種標籤與職業類別。

問:你喜歡觀者將你的作品視為art work media work的連結? 藝術家或是表演者?
蘇:我想我希望自己是一個自由的藝術家,可以使用各種方法與媒介創作。

問:<槍下無亡魂>在你的作品脈絡中有著明確的定位,可否談談<槍下無亡魂>系列作品之前與之後,自己在創作上的轉變?
蘇:「槍下」系列更明確開始我對於電視電影裡面的「類型影片」(Genre)進行再生產與詮釋。主題的分門別類有助於個細緻的創作可能,同時創作上,它讓我離開了一個直接模仿或者只是用諷喻手段去創作的方式,進一步,我可以透過類型影片給我的靈感去重新生產不同的美學經驗。

《槍下非亡魂─ 瞬間》,C-print2007 


《槍下非亡魂》,錄像,2007

問:當初如何說服自己全裸上陣? (計畫與實際執行畢竟有著一定程度的心理距離);又,此次<槍下無亡魂II-血腥寶貝>的創作過程中,無論模特兒的找尋、資金與技術上,有著什麼樣的困難?下階段的計畫會有何更動考量嗎?
蘇:這部分倒沒有啥個人問題,畢竟身體或者個人的裸露,在藝術裡面是悠久的傳統了。過程中,我沒有任何自我說服的念頭,我也不介意我的親朋好友來觀賞。

「槍下非亡魂2─ 血腥寶貝」的製作成本對我來說是極為龐大的一次。除了資金、人員,還有許多看不見的慘重付出,所以整個製作期間讓我個人非常焦慮。主因在於它「玩大了」,製作規模接近廣告,加上須要能夠合作的人才以及願意犧牲演出的女模特兒不易找尋,所以前製階段特別耗時,需要極大的耐心才能等待到一切周全。

下一階段的創作,基本上有一部分會善用這系列的製作模式與班底,將難得的製作經驗得以延續。畢竟,這是個我覺得還不錯的效果,「槍下」系列還有很多的可能性。

《血腥寶貝》,數位輸出,2009


《血腥寶貝》,錄像,2009

問:創作中、以及展覽後最大的成就感分別來自於?
蘇:創作中的構思過程我比較會以「樂趣」來形容,因為靈感的發展本身是充滿創造力的,會讓自己很開心。成就感的部分則來自於展出後觀眾的回應,不必多,有幾個人真的受到感動或者感到開心,成就感就會很大了。

問:最後,對於即將再次出國駐村創作的行程,與以往相較之下,這次多了何種心態與計畫?
蘇:今年的駐村是由「國巨科技藝術」贊助前往紐約,主辦單位ACC強調藝術家的個人體驗與交流,我想,與紐約藝術社群大量的接觸會是這次的重點。我想它也將更有助於開發我的國際資源,我也會積極尋求展覽與各種合作。同時,我還會幫姚瑞中收集一些紐約替代空間的資料,他正在計畫出版一本關於替代空間研究的著作。當然,能到紐約,不會有人只想著工作這件事情,玩也很重要,哈哈!

問:謝謝匯宇接受訪談,也非常期待《槍下非亡魂》的新發展!祝紐約行有趣順利!!
蘇:謝謝!! (2009.7 佟孟真採訪整理)








何孟娟 - Fight for Life , Win with Love.

小簡歷:
1977 生於台灣基隆
2001國立藝術學院美術系畢
2005國立台北藝術大學美術創作碩士班畢
視覺藝術協會前副理事長
巴黎西帖藝術村駐村藝術家

個展
2009 「好久好久以後…」個展,夏可喜當代藝術,台北
2008 「扮相樂園」個展,索卡藝術中心,台北
2008 「我有無比的勇氣」個展,非常廟藝文空間,台北
2007 「角色-絕色」個展,索卡藝術中心,北京
2007 「自戀」個展,罐子書店798藝術區,北京
2005
「叫我公主」個展,自強284,台北




問:孟娟好,從小一路美術班走來,到全心從事藝術創作,感覺家人也非常支持;小時候有任何環境的啟發嗎?
何:小學開始,我每個禮拜六下午都會到學校的繪畫班,那時候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也很喜歡畫畫,每禮拜大概有三小時的時間。小時候我也畫牆壁,媽媽也允許這樣(),那時就是小朋友的畫法,很單純的。

國中考取美術班,其實不算真正的美術班,因為它與資優班一起合併,所以越到後面,喜歡畫畫的和成績很好的就分得更明顯。到了高中美術班,我一樣覺得畫畫很開心,當然對自己也會有要求,所以一心想考上北藝大的我,上課時也在寫書法,或者溜到隔壁畫室畫畫()。我是屬於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就會全力以赴的人,家人當時也曾提出他們的疑慮,但不至於反對,還是很支持我,這是我很感謝的地方。

問:如此喜歡繪畫的狀態下,何時開始全心於攝影創作?媒材的轉換對妳而言是個重大決定?
何:一開始很難,但在學院體制久了,會有一些規範來洗腦(),我自己覺得到最後,畫油畫時會畫得很漂亮,最後成了一種規範,變成某種限制,而沒有意外發生。再來是創作主題的考量,我開始關心的主題,讓我產生媒材的選擇與改變。

因為輸出影像是時代步調改變下所產生的方式,像廣告那樣具有很真實的感覺,也是大家所習慣的觀看方式,致使我想要嘗試新的媒材,來突顯自己想傳達的概念。媒材應該是提供創作者使用,而不是被侷限的,所以一開始我也是用白雪公主這個系列考上研究所的(),那時是以影像輸出融合油畫的創作方式,用拍攝而成的場景,加上繪製而成的人物來表現作品。

問:白雪公主後來延伸出的系列,也探討著深層的女性意識,以及精神/社會上多重角色的分生;妳在現實當中,也是多重角色扮演的最佳代言人,無論在藝術創作、運動(水上救生教練、領有水上摩托車救生與激流救生證照,並曾泳渡日月潭)、調酒(擁有調酒師執照)等,每件事情都會讓自己做到最好,挑戰每一部分?

何:會想要把它做好。其實我的創作沒有特地以女性作為出發點,但後來發現好像是這樣(),這可能都跟自己的經驗相關,可能我很難去理解作為一個男生的立場,但我的個性會去強化每個角色的獨立性。因為面對事情時,我都會有理由把它做好,可能我去了一趟香港聽不懂語言,但回來台灣就把廣東話學好;喜歡游泳、經過不斷地練習之後,考上救生員才發現沒辦法救人(),於是去考水上救生教練的執照,再來發現在激流沒辦法救人,所以又考取了激流救生執照;我發現,這當中其實都有不同的理由讓我去努力()



Party Queen》C-Print , 80x165cm,  2007


《你只能愛我-02》C-Print , 90x225cm , 2005

問:女性似乎的確比男性更要求完美,不過妳是用在很積極的部份。
何:這個社會其實給予女性一種更嚴苛的態度,例如顧好小孩是女性的責任、在職場上需要表現得更好,才有辦法脫穎而出,很多事情都必須更努力,才能跳出傳統的框架。在作品中,我也試圖討論現代女性在這些不同領域中找到平衡的感覺,當然我也發現其中的困難,因為每一件事情都要做好是很有難度的。而我身邊也有很多女強人,需要兼顧很多層面,也很容易有挫折感,但我想在作品當中探討的是,這些挫折其實沒有什麼,因為面對的東西的確就是那麼難。

我後來研究之後也發現,近代心理學也提到社會對於人類心理的影響,社會給人的規範跟人自身單純的慾望,很多時候是衝突的。例如我的作品中,也提到一些在傳統教育體制下的既定框架,女生就是要乖乖的、要有女生的樣子,講話不要大聲,最好是不要講話();但在職場上卻不是,講話要大聲、該講話時一定要講話,作事要果決,變得很衝突。這對人其實不是一件好事,要不斷去適應這樣的矛盾;當然另一個角度是,時代變了就要去適應,不過作品中我更關注的是,人的狀態好不好?如何可以開心?

其實不論性別角色,我們都需要去抓住時代中的新問題,然後找到一個平衡點。新的社會總會產生新的問題,因此要有新的態度去面對,所以在《白雪公主》系列作品中,我並不是想提出一個方法,而同樣地,我也是一邊摸索它的重要性。因為在這樣的一個社會中,自殺率變高、結婚率偏低、離婚率偏高,快樂的人變少,甚至娛樂方式變得侷限,過度倚賴機器。為何有這麼多宅男宅女,因為一旦出去便要面對別人的眼睛,所以最安全的地方是家裡(),我想這部分有很多可以再深入討論。

《聖誕老人的禮物》C-Print , 100x220cm , 2007

問:雖然作品中有著大量的女性意識,但妳是否也留意到男性觀者對妳作品的直接看法?男性與女性有什麼樣不同的觀點?
何:通常女性觀者可以很精準地接收我想傳達的部分,但偶爾也曾從男性觀者身上看到一種恐懼感(),因為對他們來說,這樣的畫面不是那麼安全,在如此多面向之下,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是不是有他們無法想像的邪惡面?()有一次我去美國展覽,我們都覺得美國是性別平等的國家,但或許是我展覽的地方屬於郊區,令我訝異的是,現場女性跟我討論的都是她們有著相同的感覺!我也跟她們分享台灣的狀態,也許因為台灣的步調較快,遇到的壓力更大。

但其實會跟我討論作品的人不多。有趣的是,剛開始我希望每個人可以從畫面中跟自己的經驗做連結,產生更多的可能性,所以我也努力讓作品中有著精準呈現的符號,但後來每個人跟我聊的內容,除了自身經驗的連結以外,還有更多不同自己的想法,這也是展覽過程中最吸引我的部分。

問:從《白雪公主》系列、《我有無比的勇氣》到《好久好久以後》,這三種不同的創作狀態,似乎鋪陳著白雪公主的人生觀;這三種階段的脈絡,彼此之間有種微妙聯結,是否也是妳自己的人生階段樣貌縮影?
何:我覺得有耶,做《白雪公主》系列時是一個思考過程,最後一張作品是《簽訂和平條約》,很多不同的角色已經找到妥協、共處的方式。之後做《我有無比的勇氣》,因為當各種角色都和平共處時,力量變得很大,就像是隨時可以上戰場的狀態()!!這階段到了《馬戲團》時稍微有點轉折,那時覺得自己前翻後折的,什麼都做得到(),但好樣又有一種聲音出來:為什麼自己都要做到這些東西?好像又回到什麼角色都要做到好的狀態。

《今年除夕我們簽訂了和平協定》C-Print , 2008


所以,《我有無比的勇氣》真的是一種戰鬥的感覺,創作的時後沒有感覺到這部分,後來真的發現,累積下來之後,作品的確呼應著自己的現實生活。所以認真來說,看作品為什麼可以了解一位藝術家,因為其實我很隱藏自己,那時真的覺得自己是在可以作戰的狀態。

到了新的作品,有種緩和的力量出現,比較像是…走在這些過程裡頭,找到我或女性的位置去看待事情,以前似乎是事件在看待我,現在是我在看待事件。這次新作的兩大主題,發現其實對女性對自己的要求都還蠻變態的()。過去對婚姻的作品創作,是男性觀點下所呈現的思考,現在則是自己的女性觀點,這是很不同的。


《遺失的拼圖No.5
Inkjet on Epson Textured Paper , 2008

 《遺失的拼圖No.1
Inkjet on Epson Textured Paper , 2008

《我有無比的勇氣-儉》
Inkjet on Epson Textured Paper
80x120cm , 2008

當新的系列出發點不同,我便去想現代人不太愛結婚的原因,或為什麼很慢才結婚?曾有一位來自紐約的女性策展人跟我反映,當她看到那張戴著滿身珠寶的新娘時,想到的是牽絆跟與束縛。以現代環境來看,其實嫁妝都要自己準備了(),而另一張作品中的新娘,帶著滿身的傷口,也象徵著感情路上有一些自己必須付出代價的部份,以前的人很多是第一次談戀愛就結婚了,但現在的人則要經歷很多次感情的磨練,或要有很大的勇氣,才決心踏入婚姻,如同一個人的任何形式的成功,背後都有他的過程與辛苦。

問:這次新作也出現童話故事的系列作品,這些公主分別都有自己的姿態與樣貌,感覺不再像以前作品中的女性,必須要去證明我可以做很多事情,而是「我就是代表這個」的一種自我認同。
何:沒錯,我讓她們分別以不同的姿態呈現,而這種狀態很像是…妳跌倒了之後才發現,原來這樣的自己也很美,並不是要事事證明自己不是失敗的。


《睡美人》

《白雪公主》

《My Love》

Sweet Heart

問:回歸到現實中的妳,可以分享一下自己的創作觀、愛情觀與家庭觀嗎?
何:創作對我來說,不是嚴肅的東西,而是一種需要,也是真誠面對自己、認真把它做好的一件事情。我一直覺得可以創作是很幸運的,我也會繼續地認真過生活,在生活當中找到跟別人、或跟自己相處的方式。

愛情觀對我來說,因為我自覺藝術創作是種自私的工作,因此不會強求,我會期待我的另一半包容、支持我創作的狀態。若無法包容與支持,沒有愛情我會覺得只是必須付出的代價。所以我的愛情觀是順其自然,愛情美好的部分我都很享受,但在很多抉擇時,我會選擇創作。

家庭觀方面,我是很宅、又很戀家的人,喜歡熟悉、具有安全感的感覺,家庭安定對我來說很重要,我會把家庭放在很重要的位置。我的家人以付出為樂,能做到什麼就為別人做,常以關心別人為基準,我受這影響很大,所以我也認為付出是好事,大家能開心就好()

問:身為藝術家,可以是全心專注在創作上是很幸福的,目前有專業的國際畫廊代理作品,會給予妳何種新刺激或觀點呢?
何:我在畫廊這部份沒有太多經驗,不管是國際或是台灣的畫廊都很好,我也很感謝畫廊幫我處理這些複雜的細節,對我來說,夏可喜是嚴格的畫廊,會跟我討論作品,但應該不能說是壓力,因為既然我會要求自己,當然也會希望合作的對象抱持同樣的態度()

藝術家與畫廊的合作關係,是需要花時間磨合的,畫廊很像外界跟藝術家之間的緩衝,更像是自己的粉絲(),這種感覺很像有了基本的粉絲群,在創作上便會很安心。對於銷售我沒有想太多,但有人會嚴肅地看待你的作品,那種安心的感覺還滿有魅力的。所以畫廊的功能很重要,可以處理很多創作之外的瑣事,同時扮演藝術家的粉絲,我也很享受作品受到挑戰的感覺。

問:謝謝孟娟帶來這麼多創作以外的想法,以及自己的獨到觀點,也謝謝妳接受專訪!
何:謝謝! (2009.6 佟孟真採訪整理)


2011年3月27日 星期日

人物訪談:王瑞棋 - 也趣藝廊負責人

小簡歷:
也趣藝廊負責人
台灣當代藝術連線 前任社長
中華民國畫廊協會理事





問:也趣藝廊自從搬遷到新場所之後,空間上有了很大的改變,不過內部設計的空間感仍然保有同樣的舒適感,這跟您的生活態度有很大的關係?
王:我很注重生活的品質,在看事情的角度上,比較講究純粹的本質。也趣藝廊在天母時,以複合式的概念,有時舉辦講座、音樂會等等,環境很溫馨。辦音樂會時,我也很注重品質,邀請的是茱莉亞音樂學院的專業演奏家來演奏。可能有人會想,一間小小的藝廊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呢?因為那就是我們要的。在餐點上的品質,如果我自己無法入口的,我也不會推出,包括對飲食用具也是如此。

這應該是我們幾十年在歐美到處跑,有了一些生活沉澱以後,再去追求的部分。很多人說也趣天母的氣氛很好,感覺很舒適,也有人說那裡很巴黎,這是別人肯定的部分,不是我自誇的()。或許大多人的想像中,商業場所看起來要很光鮮亮麗,以樹皮、壁紙把它貼得很漂亮,不過我卻沒有這麼做。在那裡的環境,我們回歸到最原本的材質,木頭就是木頭,鐵就是鐵,原木的部分不以任何元素包裹,混泥土也不貼上磁磚,呈現出最原始單純的那面。

這其實就是講究一種單純、樸實的精神,它可以維持地很長久。我從這裡面找到回歸基本物質的生活樂趣,現在也趣的展場也像是一個單純的白盒子,不讓環境搶了作品的光彩。在一個樸實的場域中,還是要有吸引目光的部分,所以我將樓梯當成雕塑來做,以原有的質地顯露出本身的優點,但它不能搶到這個空間的感覺,而是讓人一進入空間時,能立即有不一樣的感受。

問:除了藝術以外,您平常也有其他的愛好和興趣嗎?
王:每個人生活關照的部分都不太一樣,我在大學時代,就可以把所有的儲蓄換成手工的真空管音響,然後每個月殺一次撲滿,到月底就沒錢吃飯(),這樣瘋音樂的結果,那時候大概有七、八千張黑膠唱片。其實我從小就喜歡音樂、看書、畫畫,長大後就喜愛看電影,聽音樂最初是從搖滾樂聽起,那時是受到舅舅的影響,在那年代的小孩,沒有機緣是聽不到搖滾樂的,所以很需要師父領進門()。後來聽古典,再來是聽爵士樂,這或許跟年紀有些關係。

問:2002年也趣藝廊於天母成立時,就決定以年輕藝術家為主要經營族群,可否談談其中的背景與過程?
王:起初我們就想做年輕的、當代的藝術。這在67年前根本是不可能的,一般人連提都不敢提,但我們喜歡,我們想做。我們之所以喜歡、之所以想做,都是因為這跟我們的生活理念是契合的。

一旦決定要做之後,就開始思考要從哪個角度切入才有可能性,最後找到的答案,還是生活。那什麼是生活呢?在多年旅行歐美的經驗之後,我了解西方生活的方式與其精隨所在,也區別出和台灣的差異性。所以我想將這種觀念帶進來,以飲食、生活、藝術的觀察角度,希望能結合在一起。因為,無論你生於何方、處於何方,還是得生活。因此,我們用這樣的概念出發,出現了複合式的經營模式。

這樣的經營方式,我們也挑了幾個重點,最主要的就是飲食,用極簡奢華的調性與內涵,充滿整個空間,才不會有擁擠的感覺。在五十坪的店面裡,吧檯就比外場空間還大,由於吧台比較低矮,大家可以一眼望盡裡面所有的擺設,以及人員的工作過程。就是因為這樣,我們對自身的要求是很嚴格的,因為一舉一動都逃不過顧客的眼睛。再來,因為我喜歡讀書,所以設立了一個專櫃,讓大家可以閱讀;我喜歡音樂,所以播放的音樂可以讓人很放鬆,設備也能賞心悅目;我也將十幾年來遊走歐美所見的一些精品器皿引進咖啡廳,因為好東西不是用說的、也不是用看的,而是要用過以後才能知道它的好,這就是我所要的極簡奢華。

剩餘的1/3空間便是藝廊的部分,完全結合生活。咖啡廳有藝術品,賣場有藝術品,畫廊的部分當然也有藝術品,當我可以呈現藝術的不同面貌,讓藝術融入生活,並進而發現藝術的不同可能性,讓它成為一種實際經驗時,才能拉近當代藝術與大多人的距離,讓人可以完全的享受,這就是我的經營觀念。也趣藝廊之所以能有一點知名度,也都是同伴的功勞,這些同伴大都有共同的特性:因為喜歡也趣,所以希望來這裡工作。

問:從一開始經營年輕藝術家到現在,可以看到許多藝廊也繼而後起,收藏家在心態與認知上也逐漸轉變,您如何看待台灣收藏族群的改變?
王:基本上,大環境的轉變,我認為是正面與開心的。越多人參與、注視,族群的關注就會越來越好,相對來說也更容易成為顯學,這是一件好事。收藏家的心態轉變,就我的觀察而言,以前我們對收藏家的定義大部分為醫師、律師等固定族群,現今的此族群仍然在,但也慢慢有新的族群加入,甚至年齡層已逐漸降低。以往收藏的作品大多偏向大師級的人物,現在收藏家也漸漸能欣賞這樣新興的藝術,但時間上仍然需要一些適應,這是一個必然的過程。我認為這樣的情形會持續地往前邁進。

問:對於前輩藝術家作品的收藏族群,您如何論述年輕藝術家的作品與概念,讓他們了解呢?
王:我喜歡跟他們談生活、藝術與觀念的問題,並不會直接推薦他們買作品,這不是給人壓力的地方,如果觀者接受這樣的觀念或真的很喜愛這件作品,自然就會想收藏,這是我的經營方式。

問:短短六年的時間,您已經帶領藝術家踏遍日本、德國、巴黎、瑞士等國際展覽,就您的觀察,國外收藏家對於台灣年輕藝術家的普遍肯定是?
王:一般我所接觸到的國外收藏家,對台灣其實沒有太深入的了解,但他們都以行動來支持、肯定藝術家。他們對台灣作品雖然並不熟悉,但收藏的動機,單單只是被畫作的力量所吸引,僅此而已。這表示他們是因作品本身的魅力所收藏,這是令我非常開心的事。單就國際形式層面,台灣的藝術家雖然相對較弱勢,也常吃虧,但我認為台灣當代藝術在品質上並不差,我們一定有明天。

問:您如何選擇代理的年輕創作者?
王:這是一個有趣的現象,也趣帶的很多年輕藝術家,在兩年內就能被廣泛地探討,也是一個特別的經驗,我們特別開心。事實的真相其實還蠻單純的,我們喜歡,就會和藝術家聊,而在過程中,我們會特別去留意,身為一個專注的藝術創作者,他的本質是什麼?我們會特別慎重去挑選這部分,之後才決定去代理他的作品。技術上來說,我們會參觀各大研究院展,所以是全年無休地到處跑(),雖然過程辛苦,但是當看到好作品時,就是一種最大的回報。

問:現今的大環境,已能讓年輕藝術家透過不同管道來發聲,對於這樣的「台灣藝術熱」,是否能就一位畫廊經營者的專業角度,給予一些建議與提醒?
王:在這方面,我們有很難得且寶貴的經驗,以更有幫助的角度來看待這件事。有兩件事需要請年輕藝術家思考:一為創作態度的堅持。當代藝術最可貴的地方,其實是在原創。這是無法被任何人所取代的部分,包括前輩藝術家、國外藝術家,甚至任何人。這種寶貴的性質一定要連續下去,其方法就是堅持創作。所以我們從不干涉藝術家的作品形式及內容,而是實際去珍惜藝術家的原創,不只鼓勵他們做,還鼓勵他們永遠這樣保持下去。

二為多聞,希望他們不要與世界脫節了,現今的全球化下,年輕人首要知道如何拓展國際化的眼界,至於如何脫穎而出,就是要多聞。藝術家有很多工作要做,包括:語言的學習,以及不同文化的溝通模式。全球化是必然的趨勢,但很少人真正去領略其中的真髓。當你有了本土特質與精神,而這本土特質優秀到全世界都說好的時候,才算是跨出第一步,之後轉向國際,才算成功;就藝術作品來說,它的秘訣不是單純講流派、技法等等,而是在於表達到「人」這個層次,這種感受性的深度部分,如果能達到這階段,就算是非常優秀的了。

問:也趣藝廊接下來有什麼樣的規畫與活動? 正在籌備台灣當代藝術連線的年底新計畫?
王:是的。台灣當代藝術連線共有四位畫廊成員,因為我們一直想建立國際的合作關係。接下來從八月中到九月中旬,也趣藝廊除了參加台北國際畫廊博覽會之外,還會到釜山參加亞洲藝術博覽會,之後到日本的Art Osaka,最後回來台灣,所以將會非常地忙()

今年年底我們(台灣當代藝術連線)想辦一個Photo Taipei影像博覽會,雖然很有挑戰性,但是影像藝術是必然的趨勢,也許無法做到盡善盡美,但是我相信藉由之前Young Art Taipei的經驗,會有不錯的開始。也趣藝廊在國際經驗上也走了一段時間,累積一定的人脈,我們希望透過這樣的管道,引進國外大師的作品,進而吸引國人參與,造成一點不同的影響。

其實我有一個特別的經驗,今年我代表台灣到日本參加一個國際場合的演講,這其實是件榮幸的事情,但我也還蠻挫折地回來()。其中的與會人士包含兩位日籍資深畫廊人士,以及一位韓國代表,當他們講到許多參展及辦展經驗時,提到目前日本有20幾個博覽會,之後又陸續講了很多;接著換韓國代表很謙虛地說,他們的當代也是這幾年開始獲得關注,眼前才12個博覽會;輪到我講時,我說,台灣有非常好的收藏家實力,經過17年的努力,我們目前迫切需要第二個博覽會()

這其實讓我思考很多,是一種責任,而責任也會伴隨著樂趣。畢竟,韓國人口只有台灣的兩倍多,但是做的很多事情卻很全面,因為他們有國家的支持與出力;不過這樣難得的經驗,也讓我願意成為圈子裡的先鋒,這真的是非常難能可貴的經驗。

問:的確,謝謝您分享自身的經營心得,給了很多創作者提醒與鼓勵,更期待台灣藝術圈活絡的氣氛與活動,感謝您接受採訪!
王:謝謝! (2009.7 佟孟真採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