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15日 星期一

臺南文化中心卅周年特輯

:: 回憶風景 ::



人的一生當中只要好好地開一朵花


口述|陳永源 / 臺南文化中心籌備與首位主任
文字、攝影|佟孟真

我來自於教育背景,在文化中心籌備之前,我在臺南市立圖書館擔任了三年館長,當時圖書館裡有表演用的育樂堂,還有後來我創設的中正藝廊,這些空間正好構成一個微型文化中心的概念,算是一種職前操練。站在早期籌備的角色上,我自己覺得有一份責任為它的過往風采與經營過程忠實紀錄下來,所以用自己的工作日誌與記憶整理出版成書,也提供給接手經營的人,作為工作上的參考。

我想臺南文化中心最令人引以為傲的,應該是演藝廳了。記得當年為了使劇場有最好的演出品質,因此對音效的要求很高,對劇場的聲音回響效果測試是非常嚴謹的,只要有一點不對,就會重新調整。我們做到了「一枚銅板掉在地板上,三樓聽到的聲音,與一樓聽到的聲音是一致的」,所以測試過程雖然花了很長的時間,但我想這是值得的。記得民國七O年代,賴聲川與李國修的《那一夜,我們說相聲》台南首演,因為場地設備的優質,演出不必透過麥克風,表演者直接在舞台上對話,呈現出自然又飽滿的聲音,三樓也可以聽得一清二楚。每一個到劇場表演過的團隊,都對此讚賞有加,肯定它是國際級的表演劇場。


為了提升藝術欣賞人口,我們還會深入到學校,鼓勵以藝文活動的欣賞當作對學生的獎勵。經過那段日子的努力,藝術欣賞人口漸漸有了改善與質變。在文化中心經過幾年運作之後,我覺得應該好好深耕在地藝術團隊,於是陸續成立了青少年室內管弦樂團、民族管弦樂團、兒童合唱團、教師合唱團、魅登峰老人劇團等, 這一切的概念都來自於「既然我們擁有那麼好的劇場與設備,就應該充分利用、培養自己的團隊」。我一直在想,人生難得有這麼好的際遇,可發揮所長,接任文化中心籌備角色,即便當初草創工作非常辛苦,我也盡力取得家人的諒解與認同,因為它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要在我手中誕生。我認為人的一生當中只要好好地開一朵花就好了,更何況它又是一朵最美的、永不凋謝的花。這樣人生就圓滿了,不是嗎?




它讓我擁有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

口述|王太和 / 資深志工23年,服務業主管,50歲
文字、攝影|佟孟真

我從民國八十年開始在文化中心擔任志工,到現在已經廿三年了。這幾年的變化很大,臺南文化中心一直擁有最好的音響設備,但早期民眾因對表演藝術停留在「富人休閒」的觀念上,還未建立平常休閒的觀演習慣,當初一些團體也因票房關係,不太願意到台南演出。但經過文化中心長年經營與努力,民眾生活習慣漸漸改變,加上媒體資訊的傳播,現在台南的觀演人口已有大幅增長,也深受表演團體的肯定。

早期欣賞人口的主力是學生族群,最受歡迎的節目則是戲劇,像屏風、表坊的戲幾乎每一場都會爆滿,當時場內還會三層樓全開,不像現在有些劇團考量觀眾的觀賞品質,有時只開兩層樓。那時觀眾都會提早來排隊,人潮都排到噴水池那邊,印象最深刻的是屏風的《京戲啓示錄》與《女兒紅》,現場有兩千多人。那時還是原創版本,演出後全場起立鼓掌長達十多分鐘,由於太感人,後來演出前,我們還在進場時先發面紙給觀眾。李國修老師對臺南文化中心的感情也是特別深厚的,常常在這邊特別安排演講。他曾經對我們說,他從台南觀眾身上獲得的感動,是最深刻的。

我學生時代就喜歡看電影、看表演,文化中心草創時期進來擔任志工的人,也幾乎都是剛出社會的年輕人,凝聚起來有很深厚的感情與向心力,通常表演結束後,大夥還會相約到附近茶坊,繼續聊天討論。由於這個團體很早就有情感面的穩定基礎,後來更建立了明確的志工組織章程制度,這也是最早建立志工服務機制的文化單位,所以在獲得文化部團體金質獎表揚後,很多團體都曾來觀摩與見習。

目前一個月我至少會來值勤四、五次,雖然本身還有工作,但時間是自己控管的,有興趣就一定排得出時間。當志工最大的動力,其實也是來自家裡支持與團體凝聚的向心力,而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把家人也帶進來。由於太太與小孩也很認可這樣的時間投入,所以平常也會一起購票欣賞演出。對我來說,藝術可以拓展我們的生活視野,當志工不僅在服務觀眾中學習互動、同理心與獲得感動,更擁有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




我們見證了這裡的蛻變

口述|楊淑芬 / 觀眾資歷20多年,自由業,53歲
文字、攝影|佟孟真

我以前在台北念書與工作,一九八九年回來跑新聞後就一直待在台南。從大學時期我就受到表演藝術的啟發,雖然那時表演還不是很普遍,但我一直都有收集節目單的習慣,現在一整個抽屜也都是滿滿的收藏。一九九二年我搬到臺南文化中心附近定居,離它只有十幾分鐘的路程,也因此看表演,成為我與家人生活的一部份,也算是看著文化中心一路演變到現在的模樣,感觸非常深。臺南文化中心有三個重要性階段,包括籌備奠基時期、重新整修演藝廳、對庭園環境的革新與原生劇場的建立,讓文化中心變得更可親,也會帶寵物到這邊散步休閒。

我個人有三場最深刻的觀演經驗,有一次是雲門舞集剛復出到台南表演,演出後林懷民表示他們因為經營地非常辛苦,加上台南票房不好,以後再也無法到台南演出了。當時我非常難過,因為在台北一路看著他們演出,結果回到家鄉聽到這樣的話,真的很震撼,當時也做了很大的報導。那時的台南人也許還沒有藝文消費的習慣,但近幾年有了很大的轉變。第二場印象深刻的是屏風表演坊的《合法犯罪》,當天演出到一半,工作人員突然推出了一個蛋糕,原來是李國修的生日。那天是樊光耀主持的,李國修一開頭就哭了,現場非常溫馨感人。還有一場是二OO六年台南人劇團的《K24》,總共是六小時的演出,所以我在臺南文化中心度過了跨年夜。由於戲太好看了,六個小時竟然不覺得久,那天大家倒數完後擁抱,一起到了二OO七年的第一天,是非常難忘的觀演經驗。後面這兩個經驗,剛好跟第一個經驗形成對比,也顯示了台南藝文人口比例的改變。

這個地方對我和家人都有很大的影響,因為看戲、看展已經成為我生活的一部份,所以女兒從小就跟我一起到文化中心,看演出長大,演出後我們還會一起討論,一邊散步回家。現在她在美國工作,業餘之間也很喜歡觀賞展演,我想是這裡的環境對她的啟發。而我父母平常也很喜歡到文化中心的音樂圖書館聽音樂。這裡對我們來說,是有著深厚情感的地方。



:: 眾所期盼 ::


期待成立一個正式編制的交響樂團

口述|張兆榮 / 觀眾,文華婦產科院長,61歲
文字、攝影|佟孟真

觀賞表演年數:約40年
觀賞表演頻率:一年約四、五十場

我跟家人常常到臺南文化中心欣賞音樂與戲劇,但因為廿四年前我們回到新營定居,所以就近更常到新營文化中心,小孩從小也都在新營文化中心成長,包括兒童閱覽室、才藝課程的參與、假日親子旅遊活動等。二十多年前雖然這裡已經有文化中心,但欣賞音樂的人口還是很少,只要有古典音樂的表演,都要用宣傳車在外面一直跑。

因此,我在十八年前開始推動音樂欣賞,與幾位愛好音樂的朋友成立「台南縣新營愛樂協會」,每兩週舉辦一場戶外演奏會,地點在新營文化中心戶外、社區、廟口或公園。大概舉辦了二、三十場後,市民的反應都很好,也開始很期待這樣的活動,後來當時的新營市長在文化中心後面蓋了一個戶外藝術廣場,才開始有了固定的表演空間與舞台。

台南既然稱為台灣的文化首都,我希望臺南文化中心能有一個正式編制的交響樂團,這樣水準才能提升,不負文化首都的聲名。音樂是藝術裡很重要的表演形式,而樂團有很多種編制方式,無論是大、中或小型室內樂團,都可以在台南市的各個地方巡迴表演,而不是需要表演時才召集臨時組成的演出團隊。未來我希望政府可以編列更多預算在台南的文化活動裡,不是在大型節慶上,而是在更深入培養文化欣賞的形式當中。




藝文活動的種類可以更多元

口述|吳燦晃 / 附近商家經營者,49歲
文字、攝影|佟孟真

店名:古都小吃
店齡:約19年

這家店已經開十幾年了,但我接手這家店還不到兩年,現在有很多觀光客會到這邊來活動,陸客品質也比較好,有時候外國人來我這邊吃東西, 會用比的點菜,我雖然聽不懂英文,但偶爾在店裡剛好有附近銀行上班的客人在現場用餐,他們就會幫我翻譯。我剛接手經營這家店的時候,對面冷飲店只有週末開,現在已經天天營業了,這顯示出最近因為觀光客的關係,營運比較好。

但應該是市政府與億載金城的藝文活動,把活動人潮的效應分散掉了,最近感受到假日人潮似乎沒有像之前那麼多。我們附近店家的消費人口,除了平常住戶與上班族,就是文化中心的假日人潮,所以如果有活動,氣氛也會變得熱絡,自己的小朋友也會過去欣賞,好像活動量比較少,假日人潮就會大概掉了兩成左右。不過六月份時有場音樂會活動,人潮變得非常多,大概是最近最多的一次。

就我的觀察,文化中心的對面就是公園,整個環境面來說,如果藝文活動可以更精緻蓬勃一些,附近的住戶也可以參與更多。像現在已經有這麼多樣化的客源進來,所以我希望
未來的文化中心可以有更多活動與事件發生,藝文活動的種類可以再多元一些,吸引更多人來參與。




希望它未來可以成為藝術村的形態
口述|李英綺 / 在地學子,文藻外語大學二年級
文字、攝影|佟孟真

因為小時候學舞,我從小六到國高中時期就常常在文化中心的假日廣場演出與看表演。之後比較大型的表演經驗則是跟蘭陵舞團的學習與合作,約莫有三年的時間,每一年都有展演呈現,加上自己舞團的發表,半年大約會看三到四場舞蹈。其實舞蹈與戲劇我都很喜歡,比較常接觸的是台南人劇團與那個劇團,也會嘗試觀賞其他不同類型的戲劇。

這些年來,我覺得臺南文化中心外觀上沒有太大改變,但表演藝術欣賞人口近幾年有增長的趨勢,節目上也多了一些跟國外舞團的合作或正式大型演出。不過演藝廳規模可容納的人數還是不太夠,以前學校演出會有家長一起來欣賞,但常常無法容納所有的學生與家長,所以希望座位數可以再擴增一些。

未來的文化中心,我希望它可以是一個藝術村的型態。除了平常的售票演出,周邊也可以有很多開放式的表演,包括街頭表演的形式,提供有才華與表演慾的人演出的舞台,讓欣賞表演一事更融入生活,這樣對南部觀眾來說可以顯得更親和一些。文化中心目前主要為舞蹈與戲劇表演者開放,對美術繪畫等類別來說感覺較少,如果國內有些美術館已經開始融入展演形式,文化中心也可以朝向藝術村的概念發展。


(本文刊載於
《PAR表演藝術》雜誌 2014年9月號與臺南文化中心30週年特刊)

新台灣壁畫隊巡迴展五年 「蓋白屋」豐收落幕


「新台灣壁畫隊」落幕展現場


文、圖|佟孟真

走進聞名已久的橋仔頭糖廠藝術村,因為首度拜訪而感到汗顏。營運長蔣耀賢已經在辦公室等著,辦公區域內同時也有一大票年輕人正哄哄忙著,原來今天有電影拍攝工作在廠區進行,而我還因著方才外頭的日曬高溫頻頻拭汗。從「新台壁」(新台灣壁畫隊)五年來在國內外下鄉移地的巡迴創作壯舉,直至這場「落幕展」的宣告,這底下踩著的土壤彷彿仍高溫不退。

源起於2010年的橋仔頭糖廠藝術村,「新台灣壁畫隊」由前高雄美術館館長李俊賢與藝術家李俊陽共同發起組成,針對時下繪畫語言提出對台灣圖像風格的自我省思。當時藝術村正舉行「蓋白屋」藝術論壇,對應新台灣壁畫隊的概念後因而演變為「蓋一間白屋」的實踐行動。就這樣,「新台壁」與「蓋白屋」在之後的五年,由高雄策展到下鄉雲林、台東、台南、高雄、台北進行移地創作,在李俊賢針對新台壁所提出的「發揚書寫精神」、「進入社會實境」、「回歸人性本質」與「累積藝術文本」藝術意識中,前後共聚集了300名藝術創作者與500名義工,進行國內外9場移地創作、18場社區創作計畫,其中包括了在日本東北311海嘯後前往災區駐地創作的藝術陪伴計畫,以及318學運期間在立法院前的太陽花創作計畫,以藝術串連的方式在所到之處發揮熱力,也貢獻心力。

這次從累積五年的各地創作中挑選60幅畫作,特地重回橋頭糖廠藝術村舉行「落幕」,問起為何需要特地舉行落幕概念,只聽蔣耀賢說著「雖然很累,但要再重來一次的話我還是會做,只是當初真的沒想到它會延擴成這麼大的效應,還真的到了義大利」。隨著對創作團隊的期待與委託情事越趨繁多,「新台壁」終究需要一個光榮的退場計畫。落幕展當天,從日本策展人垂水英司與萬畫館館長西條允敏等人特地組成「白屋歸鄉訪問團」來台祝禱之舉,便可知道不斷拆屋移地再蓋再創作的「蓋白屋」,早已深深建立起無法摧毀的跨(在)地情誼。

正當準備客串入鏡的蔣耀賢臉上被塗滿白粉等待開拍之時,他一邊被化妝師要求不要皺眉一邊生動描述在日本災區移地創作的深切感觸,我突然說出了「等高譚市民哪天需要時,新台壁可能又要復出了」,「不,我們可不是超級英雄」蔣耀賢急忙說道。「但你們所到之處都重新點燃在地的那把火」,這次,他沒有否認,倒是沈默幾秒後肯定地點了個頭。當天他扮演的是一位亡父,臉上有著吳天章影像風格的粉墨,劇中沒有對白的他,在鏡頭外早已出版了一本記錄橋頭糖廠藝術村12年來的「萬言書」。我想著,點頭和起頭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本文刊登於《今藝術》2014年9月號〈南部觀察〉)



                    「新台灣壁畫隊」落幕展現場

                      「新台灣壁畫隊」落幕展現場

        蔣耀賢一邊等待拍攝工作一邊描述移地創作經驗

        蔣耀賢一邊等待拍攝工作一邊描述移地創作經驗


        蔣耀賢一邊等待拍攝工作一邊描述移地創作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