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訪談：台灣藝術大學黃光男校長

1944 生於台灣高雄縣

1963 省立屏東師範普通科畢業
1969 國立臺灣藝專美術科畢業
1981 國立高雄師範大學國文系畢
1985 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美研所畢
1986 民國七十五年甲等特考教育文化優等及格
1993 國立高雄師範大學文學博士


曾任
高雄市鼎金國校教師
高雄市壽山國中教師
國立屏東師專任助教、講師、副教授
台北市立美術館館長
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美術研究所兼任教授
國立歷史博物館館長
中華民國博物館學會理事長
中華民國博物館學會顧問
中華民國大學院校藝文中心協會第三屆理事長

現任
國立臺灣藝術大學校長

得獎紀錄
中國文藝獎章 國畫類
高雄市文藝獎章
教育部社教獎章
中興文藝獎水墨畫類 教育部文化獎章 法國文化部文藝一等勳章榮譽
行政院新聞局國際傳播獎章
中國文藝協會九十五年榮譽文藝獎章 中華民國畫學會第九十五年度金爵獎－美術教育獎章 國立高雄師範大學特殊卓越貢獻校友獎
專長
水墨畫創作、中國美術史、美術理論、美學、美術行政、博物館學等

問：校長您好，記得您去年十月於台北德國文化中心舉行個展，能否談談這次五月初在首都藝術中心的個展作品?


黃：這次在首都藝術的作品有百分之九十是新作，所以裱畫的費用還不少(笑)。目前台中國美館也即將舉行我的歷程展，每個階段都會呈現不一樣的東西。我的創作是階段性的，想到一個主題就去做，首都的展覽之後，我也想畫一些提供公益性拍賣用的作品。我不太喜歡重覆展覽作品，所以大部分都是新的創作，這樣對自己的作品才會有新鮮感。因為畫作完成後第一個看的是我，如果自己都不想看了，大家怎麼會想去看呢?(笑)

我從民國48年開始學畫畫，今年剛好滿50年，從台藝大畢業剛好滿40年。當時學畫時，創作是一種心靈上的愉快，一個學藝術的人如果沒有真實地面對自己，而只是想要成名，就無法成為一位偉大的藝術家，最起碼他要忠於自己，才能忠於社會。

問：在水墨創作裡，您的獨特觀察與構圖方式與傳統水墨作品有著不同的表現，充滿原始的感性與細膩。聽說您是在國中開始接觸國畫創作的，能否談談您在成長環境中對自然生態所懷有的特殊情感?


黃：妳指的應該是花鳥畫這部分，其實我的山水畫畫得很好，妳看不到的原因是因為一畫完就被買走了(笑)。選擇花鳥題材時，必須是我對那個地方有感情才會畫出來。之前因為家中曾經起火，很多作品付之一炬，目前我保留了一張民國57年創作的大畫，約莫有三乘六呎，這張畫因為沒有被火燒掉，所以現在格外珍惜，重裱過後也會覺得自己以前怎麼畫得出來，像是一場夢。

從花鳥寫實中，可以看到我對鳥、青蛙等鄉間小動物的感情，因為小時候在田裡工作，沒有人跟我說話，所以我就跟飛過的鳥兒、蜻蜓、蛇說話。有時候春天耕田，趕牛時不小心打到鳥兒，我也會很難過地哭著，因為我已經把牠們當成朋友了。所以當我畫這些元素時，就像當初跟牠們講話一樣，我並不是在畫一隻鳥或一根草，而是在畫自己的草根性。有人曾經問我何時開始畫畫的，其實我也不知道，因為那已經成為我的需要了。我也會畫山水、西畫(水彩素描)等等，曾經有一張工筆畫，就是在從辦公室窗台看出去的景色而開始，看到花落花開、春去秋來，都會觸動我心理面的感情。

我們學校的老師曾將我寫的新詩譜成了84首曲子，我聽了以後馬上掉眼淚，想起曾經種的稻子、秋天吹來的風，覺得很傷感，因為回到台北之後就再也看不到這些景象。這些花鳥畫都是小時候的情境，也代表著我對台灣的情感，所以我的作品很有台灣精神(笑)。有時畫完一張，一個月就過去了，現在的創作心情則是比較…想要抓住歲月的尾巴，有感動才會去畫。

妳可能會想，在這麼忙碌的公務中我如何創作?其實我很會利用時間，舉個例子，出門前先按電梯，就可以在等電梯的同時穿上鞋子，在電梯裡可以瀏覽一次今日的行程，而到了車上，便可以用電腦或電話辦公做事。忙完一個段落之後，可以利用10分鐘小憩一番，醒來之後便覺精神百倍。一天下來，有剩餘的時間就可以用來畫畫、讀書，所以我也寫了很多文章，一年平均有兩本書出版。

問：您於民國58年美術系畢業後，在台北工作之餘，也同時在高師大進修多年，這樣長期的南北奔波，的確需要過人的時間管理能力與堅毅意志。


黃：其實不只是南北奔波，當時經濟上比較困乏，來回的車資也是不小的數目。所以我就開始寫文章，那時的稿費比較便宜，六、七百個字大約是五百元，來回的車費剛好就抵掉了。我很少花到自己的錢，大多是別人在用，因為從小家裡弟妹多，後來有了家庭之後，就是家人在用、學生在用、還有捐給學校用，所以我的畫不能賣不出去阿(笑)!

問：之前您擔任八年的北美館館長與九年的國立歷史博物館館長，常需走訪觀摩國外美術館等相關機構，在到處勞碌的奔波中，您也記錄了歷程中的所見所感，幾乎每年都有作品出版，實為不易。


黃：當時我辭掉了屏東師專副教授的職務，想要專心做好博物館館長的工作，在這九年當中的學習，都是學校裡無法教授的。我很感謝這些國外單位，因為到了國外觀摩多次之後，看了很多，回來就比較容易接受大家的建議、呈現出具有時代性的東西。

其中，日本的原美術館館長原俊夫先生曾經影響我很多，他說「要使美術館現代化，必須先國際化」，但我發現國際化的同時也要本土化，當時剛好正在倡導鄉土文學，所以我非常注重藝術家的努力創作，也很重視畫廊的區塊。美術館必須有畫廊的支持，而畫廊的銷售反應良好，也表示藝術家的創作受到鼓勵。

我在法國觀摩時，發現法國總統熱愛現代藝術，所以法國的畫廊8點半便開館，因此當我在台北市立美術館任職時，美術館也配合民眾的需要在10點開館，其中也包括了與推廣美術館價值、教育與公益的觀點。我對公益的努力也是從國外見習而來，在國外，大部分的博物館都是透過捐獻而成立，但在台灣的捐獻大多給了宗教活動，在我認為，到了博物館可以得到很多知識，這是對善的積極追求，而宗教是一種救贖，也是對惡的消去預防。我們的教育普遍缺乏回饋社會的概念，其實當美術的精神性被教育出來時，很自然地就會走向公益的層面，這是一種服務的態度。


問：一位藝術家其實必須涉足哲學、科學、宗教、人文等領域，才能有全面性的觀點與創作；同樣的，您曾經於所著的《博物館企業學》中提到，博物館學中包含美學、哲學、管理、行銷等豐富精神。身為創作者同時也是一位管理者，這些經驗如何影響您在台灣藝術大學的領導與教學?


黃：我來到學校時便很明確地告訴學生，「你們可能可以成為藝術家，但是不要故意去期待你是藝術家，唯一可以期待的是，你可以成為藝術產業的工作者。」，藝術產業如果發展得好，就是對社會有了貢獻，你也可以成為一位藝術家，但第一個條件，就是要讀書，所以我的基本要求便是大量閱讀書籍。假使你要正確地引用典故，便要讀通古文詞句的意涵；藝術行政也必須熟讀社會學，才有能力來做事。所以我會期許學生多讀書以及善用時間，不要浪費在學校的日子。世界上成功的藝術家或藝術工作者，都具有相當的行動力，大學只有四年，要有實力才能有競爭力，所謂的競爭力不是要和別人競爭，而是當別人跟你競爭時，你不會輸掉。

第二就是執行力，有了行動之後才能有執行力。每次畢業典禮上，我都會問同學：「進入大學四年了，你有實力嗎?如果沒有實力，請再繼續充實。」雖然只是兩三句話，但當同學踏出去以後，再進來就是校友的身份了，所以要努力地珍惜在校的時光。我也很注重學生的禮貌與態度，學生看到我如果沒有打招呼，我都會主動跟他們打招呼，因為出了社會要好嘴(台語，有禮貌之意)、要有禮貌和親切感，所以我也以身作則，隨時做事。有時在校園裏逛，我會知道哪棵樹生病了，趕緊做處理；而洗手間裡隨時備有衛生紙，也才能夠讓學生安心、有回到家的感覺，從基本開始做起，管理好成本概念與市場區隔，也是我的理念與要求。

問：去年您曾親自帶領學生到山東美術學院交流，也即將推出亞洲藝校的交流計畫，不管在教學、美術的推廣、出國吸收資訊上，都秉持事必躬親的態度，並盡量提供與大眾分享。這樣持續地付出與熱忱，是否來自透過不斷旅行的能量交換中…源源不絕的獲得?

黃：我都是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台灣的國際地位應該要被重視，不管獨立還是統一，台灣還是台灣呀，但卻很少人推銷台灣文化。最近我寫了一首「玉山頌」的詞，以及一首「嗨!颱風」，這些都代表著台灣精神。台灣應該用何種形象與外國人接觸交流呢？這其實是需要塑造的。你認為哪張畫可以代表台灣呢?像是林玉山畫的《歸途》、李石樵畫的《田家樂》等，我們可以去推廣這些作品的重要性，用繪畫、音樂推廣台灣的文化，從文化的角度，给自己一個機會讓別人來認識我們，就像當初別人如何幫助我、我便如何回饋一樣。

如果台灣能透過藝術推展而登上國際舞台，就不會像是關在籠子裡一般，因此文化產業中，不可能只有繪畫這一項，還有很多精神層面的文化產業、出版產業等等。台灣的水果、茶葉、花卉、竹炭文化，也都是值得注意的。身為一個教育工作者，要有充分的準備，我也會特別去看學生的3D動畫是如何製作，親自了解現世代的年輕人在做些什麼，因為不懂是不行的。我們一直忽略掉自己的歷史產業，英國的歷史產業一年有600億英磅產值，但我們連蔣中正都被拆掉了，那其實是一個歷史價值，不用被當成政治性來操作，藝術的價值產業其實是相當重要的。

問：謝謝黃校長給我們如此發人深省的分享，也謝謝您接受訪談!

黃：謝謝! (2009. 4 佟孟真採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