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24日 星期四

台北教育大學藝術與造型設計系教授 - 郭博州老師

1960 生於台灣台南縣西港鄉
1982 國立師範大學美術系系展水彩、油畫第一名畢業
1991
美國紐約市立大學藝術碩士
曾任

國立台北師範學院 藝術與藝術教育系所 副教授 國立台北師範學院 教育傳播與科技研究所 兼任副教授 國立台北師範學院 美勞教育學系 講師 國立台北師範師院 美勞教育學系 助教 


現任
國立台北教育大學 藝術學系、所專任教授
國立台北教育大學 教育傳播與科技研究所 兼任教授


重要典藏紀錄
台北市立美術館、高雄市立美術館、國立台灣美術館、奇美博物館
葉榮嘉美術館、佛光緣美術館、台北醫學大學、逢甲大學
中央研究院、德國文化中心





問:郭老師在多重媒材的運用與創作上非常傑出,之前的個展大多在福華沙龍舉辦,這部份是固定的合作方式?

郭:以前在思考創作時,總覺得趁年輕的時候應該畫一些大畫,以美術館展覽為首要目標,因為這樣的觀念,著實也畫了很多大幅畫作。隨著年齡的增長,除了注意到美術館這個區塊,也試著與畫廊合作,最早是在皇冠藝文中心,後來也在台華藝術中心,最近比較常合作的是福華沙龍。


問:您的父親本身也是美術老師,從小的學習過程會不會有壓力?

郭:其實不會。在這樣的家庭長大,至少小時候塗鴨時父親不會制止;長大後,經父親的鼓勵,考進師大美術系。爾後,發現父親其實以前也教過不少傑出的藝術家。慢慢地,也知道他的同班同學裡面,像鄭善禧、羅清雲等,蠻多同學在台灣藝壇都很有影響力。就覺得,父親可能早年因為家貧所以沒有辦法持續創作,因此自己有蠻多繼續在藝術創作上努力的能量,可能希望接續父親的創作精神,完成父親的心願。


問:能否談談在高中後遇到的曾培堯老師、沈哲哉老師、鄭善禧老師與趙春翔老師,在不同的階段中分別帶給您的影響?

郭:曾老師和沈老師都是我的啟蒙恩師。高中開始學畫時是在曾老師那邊學的,曾老師的畫風是屬於比較幻想和抽象的,但是他的教學則非常嚴謹,我在他的畫室待兩年的時間,他要求我只用炭筆線條,把石膏像的輪廓抓準,是著重扎實的基礎訓練。沈老師則是不同的典型,他比較隨和與感性,在那裡我可以盡情的發揮。所以兩個老師是兩種不同的面向,讓我在藝術的啟蒙階段,就可以有比較開闊的視野。

還有一個影響我很深遠的是羅振賢老師,現在是台藝大美術學院的院長。以前考美術系要加考術科,有水墨、書法、素描、水彩等,我的水墨畫就是跟羅老師學的,雖然他教我水墨,但他建議我考上師大美術系時可以選西畫組,先去西畫世界悠遊一番,如果後來仍鍾情於水墨,還是可以重新回來的,甚至將來也可以中西融合,這讓我在創作觀念上受到很大的啟迪,就是說,藝術是可以悠游其中而不需要侷限於某種領域的。

如願進到師大美術系之後,剛剛提到的鄭善禧老師,我還記得當初上他的第一堂課時,他就在黑板上寫下「不忘初衷」四字,要我們不要忘了進美術系的最原初夢想。這四個字給我很深的影響,到現在,如果提不起勁創作時,它還是給我最大動力的源泉。而趙春翔老師可以說是我生命中的貴人,往後的藝術發展受到趙老師很大的影響和啟發。在大三的時候,老師剛從美國回來,在我們系上當客座教授,他同時也把在美國創作的一批畫作帶回來在當時的春之藝廊展覽。可能因為趙老師離開台灣太久,跟台灣藝壇有一些生疏,所以那次畫展有點曲高和寡,於是他就問我們學生有沒有合適的空間存畫,那時剛好我一個人住在泰順街,就建議老師可以把那批作品放在我的畫室。

很幸運地,在我大三的時候,就可以和老師的那批不中不西、亦中亦西的世界級名畫生活在一起,耳濡目染下,對我創作經驗的啟迪是非常寶貴的。因為老師的作品放在我那裡,他除了會常常來看畫,也會順便教我怎麼畫,更常常會給我很多在藝術創作態度和觀念上的引導。除了示範怎麼畫,趙老師甚至會教我怎麼做筆,因為老師自己做的筆很獨特,畫出來的筆趣和墨韻的變化,就非常有他個人獨特的風格。當了兩年客座教授之後,老師便回去美國,我們也開始有書信的往來,談生活點滴或藝術觀念等,都給我很大的啟發。他同時也鼓勵並支持我出國進修,所以我就認真工作並儲蓄了三年,加上老師個人贊助我部分的學費,我才能安心地在美國紐約市立大學繼續學習與創作。所以趙老師給我的不只是在創作上的啟迪,還有是對藝術、生活以及人格培養上深刻的影響。

我生命中的貴人其實還很多,比如大一時在阿波羅畫廊遇到劉其偉先生,他跟我說「如果要把藝術學好,不如先把英文唸好」,對出生之犢的我著實當頭棒喝,啟發我必須出國進修的念頭。其次,李石樵老師在課堂上也對我們說過:「藝術是一場馬拉松賽跑,成功是屬於跑完全程的人」,這些話都是讓我在藝術創作的過程中,當遇到瓶頸、灰心和低潮時,可以增加奮鬥不懈的動能,然後持續堅持理想下去的大補帖。

郭博州老師()與趙春翔老師()於翡翠灣垂釣情景


問:您在美國求學時,太太和孩子都在台灣,小朋友也剛出生,異地求學和想念家鄉的心情交織下,是不是在那時對作品有很大的影響?

郭:其實我一直對人生、生命相關的議題很敏感。大學的畢業展時,我畫了一張「生命的迴旋」,那時候試圖把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的過程,用太極的迴旋概念來表達,但是那時對生命議題還是非常懵懂的,只是想要去接觸這樣的感覺。開始對生命的議題有比較大的思考,則是因為當兵時在軍法組當文書,看到了很多軍中死亡的現場,比如槍斃現場、自裁、車禍或有軍人自殺後的驗屍過程,都給我很深的體悟。爾後祖母的過世、結婚、小孩子的出生,在短暫的過程裡面,碰到了種種的死亡和新生,這段過程對我的情感和抒發的確起了很大的作用。所以從大學畢業後去紐約的初期,這樣的影響還持續著。

以前會比較直接地去表達這個概念,到美國之後,這個概念還是有,但是我嘗試作了一些轉換。這樣轉變的原因,是因為在美國時去拜訪遠房的叔叔,他在休士頓大學醫學院做博士後研究的指導教授,那裡也是全美最大的癌症研究中心。去拜訪他時,他的工作很忙碌,所以他就帶我到醫學院的圖書館裡看書,因為是生平第一次,接觸到非藝術類的資料,有著發現新世界般的震撼與喜悅,並給我很大的靈感的刺激與想像,如從顯微鏡下看到各種動植物、生物圖像與濾過性病毒等,都覺得滿有趣的,雖然是抽象的,但是在色彩和造形上都給我很大的想像空間。所以後來我開始用了很多隱喻和暗喻的方式,藉著植物的花蕊、花苞等等,再次去詮釋自己對生命議題的看法。


問:這些直接的當下感受,轉化成更多的探索.比如老師後來到東歐、蒙古、蘇聯、西藏等等,踏遍很多少數民族的地方;其實您曾經在大一暑假時,就曾自己徒步中橫寫生,還有獨自在蘭嶼島上生活兩個多月這似乎都有一些關聯性,走過大江南北後,是否對生命有另一層的感悟?





郭:在自己的藝術創作生涯裡,影響最深的,是大二暑假那年待在蘭嶼的兩個半月,到現在,我對蘭嶼的印象,都還會在腦海裡回盪著。在那邊不一定只有寫生,而是跟他們一起生活,那時候他們穿著丁字褲、住茅屋,生活上的糧食是地瓜、芋頭、飛魚乾,儲糧當天就解決了,沒有多的備份。那時候剛好遇到賽洛瑪強颱,整整被困在朗島村三天,親眼目睹他們解決飢餓,如何善用食物那種樂天知命的性格。人文關懷起始後,爾後便開始對世界少數民族,充滿一種好奇,從而驅使著我踏進很多偏遠的地方。

因此,近期我找的旅行地點都相對比較辛苦的。例如,有一次在喜馬拉雅山的登山口,將近六千多公尺,高山症讓大家都痛苦萬分,夜晚時更只聽得到大家哀嚎的呻吟音,那種景象好悲慘哦!我自己也非常的痛苦;好不容易忍耐再忍耐,突然間天空出現魚肚白,第一道陽光灑在喜馬拉雅山的山頭上,就在你的面前,沒有任何阻擋,那種悸動,讓所有人都忘了高山症的不適,霎那間病痛好轉,這是非常難得的奇異經驗。很多創作靈感,都是在行旅過程當中去尋找的。最近幾年來又逢創作瓶頸,思考如何去突破的同時,就不斷藉著旅行,到世界各地去遊歷,看一個城市的興衰,或是這個城市的晦暗與光明面,都變成了創作的靈感取得和風格形塑的基礎。

西藏旅途中 - 札什倫布寺辯經現場

問:這樣一來,中西融合、衝突的元素便反映在老師的創作中。很好奇您在多媒材的表現上面,比如在彩瓷上,您將所有的技法都表現於其中,這是如何呈現的呢?

郭:對複合媒材的創作開始,是在紐約後半期。那時候美伊戰爭開打,CNN電視台不斷地在播放戰爭畫面,我的感覺是,美國人對美伊戰爭的態度,像是在打電動玩具一樣,電視一打開就像在打電動,電視一關掉美伊戰爭就好像結束了。但其實戰爭是非常殘酷和可怕的,為什麼他們會這麼的冷漠,而到底人的價值在哪裡?所以我不斷反覆思考這個問題,然後創作出「戰俘」系列,開始嘗試把影像融入油畫裏,這是運用複合媒材的開始。後來也嘗試將生鏽的鐵板、木刻、絹印、轉印等等一起融入,但這些東西(複合媒材)的運用,在創作上還是覺得有不太理想的地方,媒材間彼此相容的問題不斷考驗著我的應變能力。

後來2002年開始接觸彩瓷,就想到可以將長期以來對媒材的應用,活用在彩瓷上,因為彩瓷有很多它的未知性,再經過1280度的高溫窯燒過程中,很多的可能性變化更是無法預期的。每種媒材都有它的優缺點,彩瓷的優點便是色彩的飽和性和鮮豔度,這是油畫所不能及的,但它也有可能一不小心就破碎的缺點,所以如何將媒材的優點發揮到極致,便是我長久以來努力的目標。

問:您對於自身文化的土地情感非常濃厚,也固定回到故鄉對其文化做深入的探討與研究,這部分與紐約留學時感受到的文化衝擊有何種關聯性呢?


郭:在美國念書時,是後現代主義方興未艾的時期。紐約是一個全球化的都市,譬如,他們的地鐵在那時就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如果仔細聆聽,或許可以同時聽到二、三十種不同的世界語言,看到不同的人種。而它是一個藝術之都,所以來自各地的藝術家們也都在當中討生活。



戰俘,複合媒材,178x267cm

平心系列(),彩瓷,17x30cm

平心系列(),彩瓷,23x46cm



在紐約兩年多的時間裡,我養成了一個禮拜中至少有三天去逛美術館、畫廊的習慣,可能有一整天去逛上城、古根漢或75街的,一天專門去逛蘇活區,一天去MOMA和五十幾街的畫廊區等等,兩年來從來沒有間斷過。當閒逛的時候,尤其是看個展的同時,雖沒閱讀任何資料,我的敏銳度卻可以很清楚地辨別這位藝術家可能是來自義大利、中南美、法國或英國、西班牙等國家,可是這裡不是一個全球化的地區嗎?為什麼每個藝術家所呈現的都是他們在地化風格的東西呢?這給我一個很深也很嚴肅的思考,開始想回到台灣以後,我要做什麼呢?是不是自己是made in Taiwan,所以也應該要呈現出屬於自己土地的情感與風格呢?「在地化」的觀念大概是這樣形成的。回國之後,這個議題便一直縈繞在心頭,我的家鄉在台南縣西港鄉,每三年都有刈香拜拜的文化活動,清末至今從未間斷,所以我就從回到自己的原鄉開始,對家鄉的民俗文化去做深入的田野採集和調查,慢慢地就衍生出我的「台灣民俗」系列,也是我把藝術在地化賦於新生命的開始。



威猛神武者,複合媒材,182x292cm

忘了我是誰,複合媒材,180x280cm



問:您對於美術的教學,也是秉持一種自由活潑、開放鼓勵的態度,這方法源自於您本身的個性、感知力與觀察力本是如此多樣、創新且喜愛出走的?

郭:因為自己從美術史和對畫家的認識與了解後,會發現藝術沒有對或錯。如果你對藝術愈了解,就會發現它愈包容;如果已經先有預設心理,那麼就無法了解當代藝術和前衛藝術為什麼會是這樣子。所以藝術是包容的,這種多元的融合讓我認為-藝術教育也應是一門統整的課程,它要去統整所有的科目:語言、數學、科學、歷史、哲學、環境等等,融入藝術裡面,才可以多元多樣,而我也用這樣的態度來從事我的教學工作。



薩爾斯堡狂想曲,複合媒材,91x126cm2003



問:近期有新的展覽規畫嗎?

郭:創作25年了,人生也已經半百了(),所以想要有個階段性的檢視,可能就是規劃一個大型的、帶有回顧性意義的展覽吧!其實自己覺得在創作上還有很多可以開發的地方,因為本身對影像也很有興趣,之前在鹿港的「歷史之心」的裝置藝術展覽,是一個戶外環境的藝術活動,我把影像結合到創作來。這個區塊我一直很感興趣,每次旅遊時,我也都有動態影像紀錄,收集了很多創作的資料,卻一直苦無時間整理,或許,下次的展演可以考慮加入。當然,在生活當中還有很多忙碌的事情,教書、研究、發表、學生指導等等,好煩雜呃!所以創作時常需要忙裡偷閒,展覽計畫便是在壓力下產生的創作動能。一路走來,雖然頗為辛苦,卻也樂在其中()



花團錦簇,複合媒材,直徑120cm               

玉質金相,複合媒材,60x60cm2008 

歷史光輝,裝置作品,1995



問:謝謝老師做了這麼多分享,也謝謝您接受訪談!

郭:謝謝! (2009. 4 佟孟真採訪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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