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27日 星期日

常陵 - 慾望山水 ‧ 淋漓幻境

小簡歷:
1975 生於台灣花蓮
2000 畢業於法國國立步矩藝術學院DNAP文憑(BAC+3)
2003
成立「COLOCOLOC」藝術團體 巴黎 法國

2004 畢業於法國國立巴黎高等藝術學院DNSAP文憑(BAC+5)
師事Cristian BoltanskyJean-Luc VilmoutJean-Marc Bustamant
2004
創辦巴黎小刀藝術報「Le Couteau de Paris」 巴黎 法國

2006 加入「悍圖社」 台北 台灣


問:在退伍後與父親一同舉行的聯展,是你的第一場展覽;父親楊維中是位優秀的淡水畫家,從小是否給你一定的影響或觀念上的引導灌輸?
常:我父親通常不會給予太明確的指導,也不會教我怎麼畫。他通常會說「還可以再多觀察一些」…類似這樣的,不需把全部的空間畫完,因為在想像空間裡,不應該把觀眾的想像空間抹煞了。以前爸爸都是在家創作,從小聞著亞麻仁油、松節油的氣味長大,這味道是很親切的(),已經算是生活的一部分了。

問:許多人都知道你在法國留學,不過卻很少聽你提起求學時光;那個階段應該有一定程度的影響,是否能談談法國時期對你生活、態度、觀念上的影響?
常:剛到法國時,對這個環境會感到非常陌生,不過還是有些新奇、新鮮感在裡頭。由於考入法國公立學校,政府會提供津貼,而法國的福利也很不錯,所以不需花太多費用。在一個不認識的環境中,首先要學習語言,多接觸、溝通,觀察這地方的文化以及思考邏輯上的不同。他們對待藝術的想法也很不一樣,畢竟法國擁有長遠的文化背景,這個部分…台灣其實擁有非常濃厚的人文背景,但尚未有健全的整理;法國在這部分上已經是完整地整理出來,你常可以走進博物館、美術館、劇院,路邊也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展覽,接觸的機會變多了,學習機會也變多。

問:當初是否背負某種程度上的期待,或期許自己要在某個狀態下回來?還是只想純粹讓自己在不同環境中學習?
常:我在台灣沒有真正參加大學聯考,當初不喜歡讀教科書本,所以看了非常多教科書以外的書籍。想要創作的心態其實很早就成形,在高中尚未畢業之前,我就已經將生涯規劃定了下來,所以提前申請留學,規劃好了就去進行。去法國算是背負著很大的期許,包括父母以及自己給的壓力,所以對自己的要求也相對提高很多。至於創作的狀態…在台灣時,我對觀念藝術還是模糊的,也許心裡想要表達一些感覺,但不知如何把它整理出來;後來到法國接受較正統的藝術教育後,也接觸到一些知名的藝術家,他們的指導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等於是把之前那些模糊性的情緒與元素,慢慢地整理出來,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也知道如何執行,在自己的藝術創作生命中,觀念也變得更清楚。





下圭柔工作室一角



問:你如何看待那個階段的創作?
常:每一次的作品發表,都是對自己的期待。剛回台灣時,有發表過一次在法國的作品(裝置藝術、攝影、行動藝術),之後開始將法國最後兩年的繪畫感覺,結合在台灣的心境,慢慢整理表現出來。對我來說,裝置藝術的創作是立體性與結構性的思考,而平面創作是抽象性與色彩性的表現,要如何將觀念的元素放在平面上呈現,對我是個挑戰,所以一開始我以專心度為主,克服許多困難,包括在創作上的迷思與探討,就沒有分心太多在裝置藝術的發表上。

問:法國求學時有哪些老師帶來重要的啟發或影響?
常:Christian Boltanski (1944-法國當代藝術家)Jean-Luc Vilmout以及Jean-Marc Bustamant,他們都是非常頂尖的藝術家,大部分是作裝置藝術,上課的方式都是觀念上的交換,不會說教你怎麼做,所以是不斷的腦力激盪,不斷地動腦、嘗試又推翻。

問:在油畫創作中使用獨特的減去法,是在法國開始的嗎?
常:我本身算比較叛逆,希望多嘗試各種可能性,在法國時有嘗試,但尚未成形,後來慢慢地成熟。其實也不只有減去,減去之後再加上去、又減去再加上…,這應該像是鼓起勇氣冒險之後發現的桃花源吧!()

問:創作時遇到不滿意的作品會如何處理?
常:會當下處理掉作品,我曾經把畫布割掉再重新換上,自己覺得滿意的作品才會留下來,算是蠻完美主義的。

問:在作品未完成以前,如何判斷這是一件失敗品而非未完成的作品?
常:這是一個一連串的動作,如果將失敗品當成未完成品,那便是一種失誤;同樣的,如果把未完成品當作是失敗品,這也是一種失誤()

問:情緒不好的時候會創作嗎?會不會同時畫兩、三張的作品?
常:情緒不好時不太會創作,一台機器不會在它通電管壞掉時發動,這難度太高()。畫油畫是個很漫長的工作,從一開始的打底、等作品乾、再不斷堆疊上去,需要很長的時間,所以不能分心。但如果要花上三天等一件作品乾的時候,我會自己進修或者先做其他作品的打底,但不會同時進行兩張作品的創作。



五花肉系列-肉山水《泉水小語圖》

問:在法國你曾嘗試過許多媒材的創作以及幽默性表現,攝影的表現也相當傑出;回台之後,你的創作如何演變到比較龐大議題的探討?何時開始有五花肉系列的構想呢?
常:在創作觀念上,每個時期會有它階段性的進展。之前的作品,我用比較詼諧、俏皮、調侃的方式去攻擊社會、政治的議題;回到平面創作上,這些情緒反而會變得內斂與沉穩,因為當你要表達一個意志時,是一種沉重而有力的呈現,而不是拿一把劍亂揮亂舞。不同媒材的創作還是會有的,在何種時機呈現何種好作品,於階段或觀念上都可以做選擇,如果遇到什麼樣的觀念是無法用平面來表達的,就會尋找更適合的媒材來呈現。我在法國時就有嘗試做五花肉的初步構想,之前在法國的創作雖然不是很明顯,但在作品裡已經有些隱性的元素,在愛開玩笑的特質上還是有的(),例如文字上的趣味、無厘頭式的想法,我還是希望保持一種純真在裡面。回到台灣以後,這個構想變的更清楚,也繼續發展很多實驗性的東西,而五花肉系列是不斷演變與進化的,因為環境的變化,過程中也會有很多不知不覺的生物演變出來。

問:回國後,在還沒有展覽前,你便有很完整的創作論述與表達(五花肉系列)。從一開始的<肉山水><肉花鳥>系列,感覺是心目中理想世界的呈現;不同的是,一直到<肉都市><肉兵器>系列的作品,開始出現較批判的態度,能否談談在這線性發展中的主要觀點?
常:以達爾文物種進化史來說,它是一種敘事性的敘述與呈現;五花肉系列的作品其實也是一個歷史性的演變,一直到現在的<肉都市>,不是表達過去也不是呈現未來,而是指現在正發生的事情。所以對我們來說,也許可以更容易看得到其中的批判與省思,觀者在閱讀<肉都市>系列作品時的感受,會比之前閱讀歷史圖鑑或神話圖像時擁有更深的感觸, 因為我們就身處在其中。


問:五花肉系列畫面裡的詭譎氣氛,令人感到奇幻而迷人、歡樂而又不尋常,
如何拿捏處理這樣特殊的用色與氛圍,還是景象本來就存在腦海中?
常:創作平面繪畫的時候,我在架構觀念上非常理性,但在下筆卻是很感性的,要如何兼具理性跟感性,便要去清楚地拿捏。如果太過理性地畫,畫面會顯得僵硬;如果過於感性,那種熱情與芬芳是非常迷人的,但會不會過於氾濫而控制不住呢?所以我希望在合理的中間值裡進行,用理性架構,用感性下筆,當中的種種變化與層次,便會不知不覺地表達出情緒。表達奔放熱情時也不忘之前的理性態度,衝突時便保留衝突,有時候會出現意外的美麗。妳剛剛提到的顏色與氛圍處理…那樣的氛圍其實是我本身的投射,至於是什麼東西其實也很難用言語表達出來()



五花肉系列-肉兵器《花間夜行》,油彩,195x145cm2006  

五花肉系列-肉都市《新官上任》 



問:作品中感覺你用一種較抽離的客觀態度看待世界。龐大的議題背後,是否藏著個人私密經驗的轉化,或生活細微元素的投射?
常:我自己在看待這個世界時,常常習慣把自己抽離出來,因為這樣的狀態會比較清楚。當一個議題的架構越龐大,就必須越不掉入當中的迷思,也許這樣的觀看方式會不知不覺地呈現在作品裡,所以妳剛剛提到會用這種抽離式的情感去看它,但仔細觀看會察覺到裡面置入的一些感動元素。除了形體上的元素之外,還有觸感上的元素,譬如非常肉感、接近透明性地觀看,好像濾鏡一樣。藝術家其實像一面鏡子,反映這個世界,透過有濾鏡的鏡子看待這個世界時,可以看得出來藝術家是做過篩選的,而篩選出的東西能否讓觀看者同時產生共鳴,端看他的鏡子是否清楚。

問:身為一位低調也清楚定位的藝術家,在舉辦多次展覽、大家更懂得欣賞自己作品之後,收藏家的青睞與肯定有否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常:我覺得藝術家定位很簡單,就是能夠擁有一個表現的舞台,而能夠成為主角的舞台便是在作品本身上面,除此之外我不會有太多的想法,因為做作品才是最好玩、最具挑戰性的地方,時常要自己挑戰自己。


五花肉系列-肉山水《超高海拔爆發》,油彩,95.5x145cm2009

問:加入悍圖社之後,創作上有什麼樣的影響呢?
常:搬到淡水下圭柔之後,是我第一次擁有自己的工作室,所以格外珍惜這個環境和條件,不管外面是不是雜草叢生或者用露天的蓮蓬頭洗澡(),因為有這麼大的空間可以盡情發揮,對藝術家是一種很大的滿足,這樣的環境會讓我更想要創作。加入悍圖社,對我來說是個很大的衝擊,也帶來很大的創作能量,因為裡面的前輩都非常優秀,我也在他們身上裡面學習到很多,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特質,都像是老師一樣。

問:談談下階段的作品計畫?五花肉系列雖是<肉山水><肉花鳥><肉兵器><肉都市><肉宗教>的線性發展,但你也會依照當時感受而在不同階段適當呈現?
常:沒錯,但是創作時還是會有主要的重心,適當的反芻會讓下一個東西更加完整。現在是在<肉宗教>上面,也許肉宗教對我來說是極具挑戰的,因為它是非常抽象與精神性的狀態。在這樣昇華的狀態當中,又不可缺少人性,因為神性當中會有人性的表現,像是希臘神話裡的荒誕、中國禪學的肉身成佛…等等,在這麼多的思考之後,要非常透澈地了解,才能創造出肉宗教,所以還在沉澱、重複發想與嘗試中。越到後面的系列是越困難的,從開始的建構一直到後面,是前面的一加一加一…厚度會越來越深,也背負著更大的文化背景。肉宗教不是獨立的狀態,而是五花肉裡面的系統,每次思考時,會不知不覺地將前面的東西帶出來,因此適當的反芻,不斷地回去思考是非常必要的。


問:你覺得台灣在這幾年的藝術表現與風氣上有何種轉變?
常:台灣是個很有趣的地方,接受外來文化的能力很強,包容性很高。也在短短幾十年當中,已經把整個西洋藝術史走過一遍,在如此多元而有活力的地方創作是很好的,但當太多事情過於速成時,堆積的層次便顯得不夠深厚,這種問題不是我們可以解決的,而需要靠時間與經驗。一直到這幾年,當代藝術的環境比較成熟之後,台灣在國際上發聲的機會變多了,造成第一次可以跟國際的步調是平行的,而不是追趕的狀態,對於這一代來說是很好的條件。

問:謝謝常陵的分享,也謝謝你接受採訪!
常:謝謝! (2009.5 佟孟真採訪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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