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11日 星期五

廖堉安 - 「不得不」的親密挑逗

小簡歷
1979 生於台灣台北市
2002 台北藝術大學美術系
2005 台南藝術大學造形藝術研究所
個展
2008 《不溫柔的愛撫》亞洲藝術中心
2007 《假寐》布查國際當代藝術空間
2007 《活殺自在之術?》伊通公園
2004 perplexity 不知所措》新濱碼頭
2003 《自以為是…》新樂園藝術空間
2003 《失重狀態》原型藝術空間
得獎紀錄
2003 《台北美術獎》台北美術獎,台北市立美術館,台北
2003 《台灣美術新貌展 - 平面創作系列》第二名,台中港區藝術中心




問:堉安你好,創作之外都用什麼打發時間呢?
廖:漫畫、電動…,我可以介紹師大跟公館附近的漫畫店給你(),還有看書、看電影。其實我不算有太正式的休閒活動,因為花在工作室的時間還蠻長的,如果沒有在畫布前面,就是在書房裡。電影的話,以顫慄風格和喜劇片為主,看到精采的過癮鏡頭,還會倒轉回去多看幾次。

問:自己是個叛逆的人嗎?曾看到你在創作自述上寫道,自己「以一種最低限度的積極態度來過生活」,能不能解釋一下這部分?
廖:其實我沒有什麼太大的反骨,在高中時期也許玩得比較兇,但所謂的反骨,是反映在繪畫風格上的強悍。在高中時期,老師通常希望作品可以符合寫實主義的想像,我那時開始畫畫,筆觸比較自我一點,所以通常沒有理會老師的建議()

其實那個創作自述是在07年寫下的,所謂的「最低限度的積極」是一種生活態度,當時因為時常有人用「頓挫藝術」來談我們這世代,很多人覺得必須用某種建塑性的、理想性的積極方式,或者是政治化地提出某種見解,來面對時代或時代性議題。但我覺得,這世代的人就是被這樣的政治環境搞得很混亂,所以我們應該探求的是自我生存價值,而不是再去沾染那些議題。其實這是蠻回歸自我的方式,去尋找另一種可以脫離的管道。因此,在刻意屏除這些外在元素的背後, 並不是一種逃避,也不是一種消極,而是我用一種最低度的積極方式來面對,甚至作品中的疏離感是一種有意識、有目的性的一種疏離。



作品《鴨人-驚恐》

問:這些也反映出你個性裡的一部份?
廖:不是,這是在創作上的,我本人其實是個半政治熱衷者()。我非常關心政治和時事,但是在作品上完全看不出來,因為我刻意在創作上屏除這些東西。很多人會用政治來界定我們這一代的人不太關注政治和時事,可是我不認為,因為我們是刻意屏除這些元素,並不是因為藝術創作上沒有,就是不關注。

有時大家容易把我的作品歸類到卡漫或次文化的東西去談,在形式上沒有錯,不過卻也忽略了我很多從大學時期跳出來演進的一些小細節。我覺得我的作品比較像是設計性的表現主義,是經過安置、調度過的畫面,而在設計背後,執行起來也有很多繪畫層次在其中,所以我覺得比較不能用一種移植文化或移植圖像性的卡漫文化來談。我的圖象有另一種自發性,它跟卡漫呈現的原理有點類似,在圖像精簡的過程是雷同的,不過抽取元素的開端卻是不同的。


《種草莓1》,162x130cm,壓克力顏料、畫布,2007

《大頭症療程》,162x130cm,壓克力顏料、畫布,2007 

問:畫面中常有一種莫名的事件干擾著其中的人物,這種看不見的、畫布以外的干擾元素究竟出於何方?
廖:這樣講好了,如果以卡漫文化來談我的作品,很容易越談越窄,因為已經先屏除了繪畫史或繪畫性質的東西,若純粹從文化面或圖像面來切入,會少了一些繪畫的觀看型態。其實我的創作歷程與圖像規劃的方式是很古典的,在構思整張圖像時,從構圖到人形、再到肢體,整個步驟和寫實繪畫幾乎沒有什麼不同,還是以傳統的繪畫來構思,只是將一些圖像、造型、色彩轉化,讓它看起來不一樣。其實我很享受在這些元素的變化上,妳提到的干擾…是一種設計過後的干擾,我時常讓畫面停留在一種「瞬間性」上,時間點是暫停的。而在設計畫面的過程中,我往往先有文字才有圖像,例如「旋轉」這兩個字,似乎代表了某些情緒,所以我就去想:要旋轉在什麼地方、以什麼方式進行?

之前有件作品叫「大頭症療程」,我只在速寫本上寫了一個「戳」字,但就要開始去延伸:它要如何進行?畫面如何去塑造? 我會希望畫面的故事感覺是短暫的,不要講太長或者有過多干擾, 盡量讓它變成是很低度需要的東西,例如屏除背景的描寫。當然,我可以在背景畫上窗戶或是桌椅,但這些元素增加了想像性以外,也會拖累了劇場的凝聚力,所以後來的作品擁有更多的舞台性,刻意加上一些布幕效果,成為一種好像被窺視的角度。

作品《胖子無罪》


問:早期畫風似乎有點像美式漫畫的風格?創作過程中有比較明顯的分水嶺嗎?
廖:其實我沒有用美式漫畫的方式處理,但當初這些圖像的構成方法,大多從網路上抓取再轉化,大學時期的課程上,看了很多美國二次戰後的繪畫作品,吸收、閱讀到較多普普藝術的東西,所以很多處理畫面的風格和視覺美感容易受影響,其實是一種很POP ART的型態。

那時的畫法就是想把作品做得比較繁雜,營造一種畫面填滿的感覺,所以擷取圖像後,再把線條簡化,然後填滿畫面,想讓人看到一種很蓬鬆滿溢的機車畫面()。因為在我的大學時期,台灣很流行做複合媒材的裝置藝術,班上只剩下3.4個同學在做純繪畫,其它都在做複合媒材。而我本身是一個很難脫離繪畫的人,可能比較懶惰(),即便我做攝影時,還是時常在處理繪畫性問題,完全沒有快門的魅力()。我其實也思索過這個部份,因為一直以來我始終沒有對繪畫失去興趣過,雖然也偶爾有沮喪的時候,但大多可以很快地度過瓶頸期。

大學那時就是想畫機車一點的東西,因為有老師常收集一些報章雜誌的東西來作作品,後來我和同學也會去舊書攤買,時常看著大量的圖片之後,就會找一些有趣強烈的圖片來做拼貼、輸出再繪畫。剛開始從八卦雜誌式的圖像效果來做,畫面保留比較多拼貼式的圖像,但這些都已經過多層的衍伸,後來我還去拍照、絹印、再輸出裱貼在畫布上,經過幾次演進後,才是妳看到的部分。

進南藝(台南藝術大學)以後,由於它是一個視覺上較脫離的空間,也是我第一次離開台北,長時間到另一個地方居住,只有網路可以對外蒐集資訊。一開始有很大的創作瓶頸,也受過較犀利的評論,所以剛開始很茫然,後來開始統整一些精髓的部分,把繪畫純粹性後,就找到一些不一樣的色彩概念,也才有了獲得台北獎的自畫像系列作品。

作品《自畫像-1

問:為什麼會一直想用「機車」來做為創作訴求?
廖:那就是一種叛逆點,只是這種叛逆沒有惡意,也沒有挑釁的對象,後來我把它陳述為一種自我姿態,它不具攻擊性,也沒有傷害性,只是一種自我陳述。事實上也沒有太多主題性的東西需要被挑釁,如果真的要往這方向,大概也挑戰不過「全民大悶鍋」(現已改為「全民最大黨)的型態(),藝術不是去挑戰這種東西,而是一種更純粹、讓人看到有說不出的趣味性在裡頭的東西。

所以在03-05年的作品,一開始的作品還是很大、屬於置中性的圖像作品。到了南藝時期,我開始把它後退化,退後、縮小到後來,便有了時間性、空間感,我也試著將作品變得更精簡,過程幾乎都在做刪除的動作,希望作品是能讓人想在前面停留更久、也想記得其中畫面的。

問:關於畫面中若有似無的暴力隱喻,是一種何來的擷取?
廖:暴力…不曉得是不是潛在的部分(),我想那是一種慾望,呈現這種若有似無的暴力,也是一直在畫面中醞釀的部分,我也試圖想讓觀者知道,這種暴力目前還在一種輕微的狀態,像是恐怖片的過程一樣。其實我對暴力美學、黑色幽默式的元素都還蠻喜歡的,真正的暴力點可能還沒有出來,現在還是小菜,還在醞釀中。

問:為何畫面裡的動物,大多以鳥禽類的形象出現?
廖:一開始,我想畫的是很笨拙的鴨子,因為鴨頭有一種愚笨的感覺,牠的身體造型也比較有滑稽感。再來是鳥嘴,我想畫一個有陳述性、像是武器的東西,只是畫到後來,我似乎有點逃避去畫人的嘴巴,所以一直以鳥嘴來代替,一來是造型,乍看之下很像鼻子,二來是因為嘴型,看起來有種生悶氣的神態,所以我以它的線條來營造情緒語言的張力,鳥嘴便成為一種很好的表現性工具。後來也沒有太刻意去分為鳥或雞還是鴨,只單純地成為它的一種口罩,呈現顢頇、遲緩的狀態。



《扭曲的撕咬練習》,150x192cm,壓克力,2008

問:情緒的部分是否來自生活中的擷取?那種暨親密又討厭的關係,是一種實際上的陳述或想像?
廖:是擷取沒錯。0506年,我工作了一年,醞釀了蠻多草圖與詞彙,這些詞大多是生活週遭想像或感覺到的,基本上都是一種很都會式的、親密性的人際關係或問題。 作品中大多有這樣的現象:強制式的親密。他們其實是不太知道的彼此親密但很疏離的關係,或者是親密但具有攻擊性,大多都是一種「不得不」的感覺。其實作品裡頭,很大的一個部份就是在陳述一種溝通障礙,所有的東西都是因為有溝通障礙才會產生的,就好像現實生活中少了一種溝通工具,所以才需要一些……透過某種行為、暴力或肢體動態去達到一種溝通,或一種慾望陳述的宣洩。

《三貼No.1》,150x192cm,壓克力,2008

《假貓-裝傻No.1》,145.5x97cm,壓克力,2008

問:裡面一些的脫序狀態也是自己的部份情感或想像

廖:有一部份,這種東西都有種私密性,每個人的私密性都有某種脫序的極度渴望,我一直試圖在作品中去挑逗人的這種私密感,想透過很小的一個點去達到這種共鳴。有時看到別人有同樣的觀感或反應時,就會很開心。

問:能否簡述一下創作歷程的感想?近年的大量曝光與文章探討,開始也有媒體會從中比較,有否哪些是喜歡或不喜歡的部分
廖:跟畫廊配合到現在兩年了,畫廊的推廣一直很用心和積極, 對藝術家的服務很週到,所以創作的部分變得比較單純,不用管太多外務。從畫廊或收藏界所得到的迴響,通常比較是跟創作無關的部分,也可能會有些期待。對我來說,許多的迴響和收藏界的看待方式,大多是一種直觀角度,依賴文字陳述面較高,需要有種為什麼或指涉性的部分來理解。有些人是對美感的喜歡,但不知是否有TOUCH到人際關係那部份的指涉,不過也有收藏家很能體會畫中心境,縱使圖像解讀的方向不太一樣,我還是很享受在創作本質的部分上。

其實我很渴望創作上的對談,以前在南藝有跟老師或學長對談的習慣,一旦畢業後當然也背負著某種期待,想要培養獨立的個人創作時,你會需要某種勇氣和單純的對話,而不是評鑑或評價。在台北,除了少數藝術家有一起對談的習慣,其實還蠻難得有一起聊作品的機會,我指的是年輕這一代的。這點一直覺得有點遺憾,除了長輩的建議以外,其實同世代的我們也很需要一些深刻的對談,台北這樣的場域好像比較少,大多習慣保持溫和,較少有相互剖析的機會。現在創作的步調跟以前不一樣了,穩定也規律許多,迎接展覽時也比較從容。每天這樣,其實在技術層面進步很多,專注力也比較好,在造型色彩上的演變和技術的轉換,可以處理得更細膩,現在希望朝這方面努力!

問:接下來的規畫?
廖:現在我就是讓自己每天進工作室,培養認真專注的習慣()。在台灣的部分會有聯展的規畫,今年也預計申請北美館,明年會有新加坡或韓國個展的計畫。

問:謝謝堉安的分享,也謝謝你接受訪談!
廖:謝謝! (2009.7 佟孟真採訪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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